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秦是中國第一個大一統的朝代,為達到鞏固統一的目的,秦採取了許多政策,其中最重要的是統一思想。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秦掃平六國以後,法家代表人物丞相李斯提出了極端嚴厲的建議﹕“史官(書)非秦記者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之、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處以死刑示衆),以古非今者族(滿門抄斬),吏見之不舉者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 (《史記‧秦始皇本紀》)
李斯的建議,目的非常清晰,也就是希望只有一個天下、一個政府、一個歷史、一個思想。醫藥之類實用方技之書之所以免於焚燒,是由於它們與“意識形態”無關。
然而,正是秦朝的殘暴促使它迅速垮台,漢朝繼之而興,大量的古代文獻和百家著作又重見天日。漢朝統治者雖然不贊成前朝的極端措施,可是他們也感到,如果要維持政治上的統一,一定要統一帝國內的思想,於是又有了另一次統一思想的嘗試,沿著與秦朝不同的路線進行。
漢武帝時,董仲舒進言說:“《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 “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漢書‧董仲舒傳》)
漢武帝採納了董仲舒的建議,把儒學定為國家官方學說,六經在其中佔統治地位。儒家為了鞏固這個新獲得的地位,用相當時間從其他對立的各家中擇取許多思想,從而使儒學變得與先秦儒學很不同,其中又以和陰陽家的結合最多。
董仲舒採陰陽家五行之說,以木、火、金、水各主四季的一季,四方的一方。木主管東方和春季,火主管南方和夏季,金主管西方和秋季,水主管北方和冬季,土主管中央並且扶助木、火、金、水,四時變換則用陰陽運行來解釋。
另外,他又採用了陰陽家的思想,認為天與人之間存在密切聯繫:由於人是天的一部分,所以人的行為的根據,一定要在天的行為中尋找。從這個前提出發,他把主要來源於陰陽家的形上學與主要是儒家的政治、社會哲學結合起來,把人性、倫理、政治、歷史等全部歸結於天人一體。
從秦帝的“坑儒”與漢帝的“尊儒”中,我們看見了甚麼?
其一,看見了目的的相同與手段的不同。兩者無疑都希望只有一個天下、一個政府、一個歷史、一個思想;在這裡,我不談這個目的正確與否,只說為達到這個目的的兩種不同手段。
秦帝採取的是純高壓的手段,在未有深思熟慮之下使用一刀切的辦法,摒棄、禁絕百家思想,做成偏聽則暗的一家之言,其他百家當然難以信服;而且採取禁止的辦法,則人們並不是甘願放棄百家,而是被迫如此,即是治標而未能治本,所達到的只是禁止思想,而其終極目的──統一思想,始終未能實現。
在此漢帝比他高明得多,一方面高姿態的把儒學定為官方學說, “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這樣,你可以不去遵循儒家,然而只要想仕官、求富貴的,莫不以儒學思想為自身所求,使得“摒棄百家思想”的方針由直接衝擊變為間接要求,由被迫捨棄百家變為你自己主動去追求儒學,追求漢政權所訂立、所認可的唯一思想。另一方面,儒家又吸納百家之能為己用者,正是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陰陽家說“陰陽相生”、道家說“上善若水”、儒家說“中庸之道”,這就是為甚麼漢景削藩失敗,而漢武推恩成功。蒙古殘暴,未過百載而亡;滿清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陰慘案,又有強迫薙髮,卻垂史三百年。凡此種種,也和秦帝的“坑儒”與漢帝的“尊儒”大有共通之處。
孟子說過,天下要安定,只有“定於一”,誰能統一?“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孟子‧梁惠王上》)。但是數百年後,秦統一了中國。秦在耕、戰兩方面,也就是經濟上、軍事上超過其他國家,秦國是出了名的“虎狼之國” ,它靠武力、靠法家殘忍的意識形態,勝利地征服了一切敵國;如此觀之,孟子似乎錯了。然而,秦朝於公元前221年建立之後,只存在了大約十五年。 始皇帝死後不久,就發生一系列的造反,反抗暴秦統治,帝國由此崩潰了;如此觀之,孟子又似乎沒錯。
我要說的第二點,正是“時勢的需要”。比方說,一瓶水對於現在身處城市的我來說,最多不過值幾塊錢,然而對於一個身處沙漠將要因渴而死之人,又可值幾多呢?這是水在不同時勢下的變值。同樣地,亂世需要重典,所以法家思想能在戰國大行其道;及至天下已經一統,這種極端嚴厲的思想已不再是時代所需,從秦帝的選擇中,已經暗埋失敗的伏筆。
歷史的長河是教訓與經驗,理哲的思考使人看得更清。以史為鏡,聯繫我們的生活與思維,化前人智慧為己用,將獲益非淺、更上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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