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睛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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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要感謝你啊

親愛的學長

 

新訓中心的第一天

你告訴我

服從是軍人的天職

我因為肩負神聖的憲法

從沒敢把它忘懷

 

親愛的學長

尿禁拳腳也許

不是你的本意

但從那一天起

我更深切明白

明白你也曾經走過我現在的路

過去的憤恨

都在我們身上

找到了出口

 

「一切都是磨練」

每次見到你挺起鼻樑如是說

我更明白你只是傀儡一具

只是當我們被夜半的口哨聲驚醒時

當信件被拆開當眾宣讀時

我想到家鄉布袋戲的玩偶

他們也有靜靜睡去的迴旋空間啊

感謝你的破口大罵

讓我三代祖宗清醒過來

讓我母親的天賦全部表彰

 

今天我手握著么六步槍

掌心不斷地滲出冷汗

我有著新兵的專注機警

當學長你那腳步聲遠遠傳來

我的腰身挺直

像一根永不彎曲的電線桿

大聲喊出：

「學長好。」

而你裝做沒聽到

指示待我下哨後寢室報到

 

報告學長

你用金錢斟酌我的假期

又用你的髒手

撫弄我女友的乳房

那天會客的草坪上

我馬子的一記耳光

還痛嗎？

有沒有打醒你那混濁的腦筋

 

想起遠在秀水的養父與老母

他們都是勤奮的莊稼人

沒有虛妄沒有暴戾

更不會欺侮善良的好子弟

申訴吧！同志都鼓勵我

只是真理早已蒙上眼睛

弄不好又是一頓痛打

 

親愛的學長

我實在想不出

用什麼方法回報你。

歸零的靶紙上

雖說常找不到

我的彈孔

但這十一發的實彈啊

我相信在近距離下

仍有希望帶你離開不美的塵世……

 

風在淒淒的吹

雨在緩緩的落

我的情緒終於找回了自己

在你呼痛的那一刻

我也向你學習

把積壓的情緒統統發洩

而我

是不是成就最後的公道了呢？

 

我仰望長天

沒有神能回答我？

當點三八的槍管指向大陽穴的同時

我知道

永遠不會有人為我辯白的

就像每一起失踪每一起謀殺

永遠都是漂亮的為國捐軀

⊙原載1991年陳謙詩集《山雨欲來》，p101-106，前衛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