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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28 14:41:21| 人氣22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詩評】詩人的化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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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的化妝節
──陸奧雷作品及本土尋根意識

一. 化妝節

台灣詩人羅智成在其詩集《黑色鑲金》中發明了星星節、冰河節、各式花祭、風箏節和孤獨節等三百多個節日。對於長期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著實為他們新增了一些趣味,是一種非常溫馨的事情。而可以隨便增刪曆法,可以自由地聯想的人,我想在這個城市裡,或許只僅僅餘下詩人了。這並不是有意或無意間提高了詩人的知名度和其重要性,而是我們該對這些獨特的心靈作多點關注。在二十一世紀工業污染環境下的城市,金錢的世界,各式各樣的工業取得優勢發展的同時,亦釋放出反效果“夢”。

在這裡用“夢”來形容一個城市的反效果,無非是想說明儘管你的“夢”會有多真實,有多華麗,實際上在夢醒之後,亦會像泡沫般消失。但這些夢,又確是這個城市文化所需要的產品或商品。制成夢的商品,是這個城市的需要。因此,我們在一些人情越來越冷淡的城市裡,往往更需要一個詩人,一個每天為他們制作“夢”的商品的人,如煙酒般。他們急需這些詩人來麻醉他們的靈魂,因此,“夢”成了這個城市最重要的商品之一。

故此,生活在城內的人,必然會喜歡上詩人所制造出來的虛幻節日。而在澳門,同樣需要一個充滿多元﹑多變的身份的詩人,這時,一個常常參加化妝節的陸奧雷出現了。關於陸奧雷的事,你們知道多少?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二. 化妝後

陸奧雷,作為一個在澳門土生土長的青年詩人,在成長中(特別是年青的時候)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朋友,同樣是澳門新一代的青年。他們所接觸的文化背景當然是最本土的。在這,我要引用某位詩人的說話,他說:“每一代的青春都因不同的社會背景呈現不同的表現形式。”

陸奧雷生活的時代,是回歸後的年代。在這種時代背景底下,作為澳門土生土長的新一代青年詩人,他總會對各種生活的問題進行思考,最常見是反省自己的身份問題。就像陸奧會常常和朋友一起慶祝化妝節一樣,他們會化成碧咸的模樣,或化成陳奕迅的模樣,隨後思索化妝前的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化妝後我又是怎麼樣的人?這就不難看出陸奧作品中不時出現的“尋根”主題。

尋根?本土有什麼根可尋呢?就是因為他對既成的模樣覺得陌生,覺得不真確,因此他便有需要尋根。在第五屆澳門文學獎中,殷國明先生認為陸奧雷的小說〈魚〉“是一篇頗為奇特的作品,我們很難把它歸入某一類型的小說,但是作品所表現出的鍥而不捨的追尋,以及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秘感,卻能夠把讀者的思緒深深捲入其中。為了完成一條魚的承諾,一個迷茫的,不知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甚至不知道活著為什麼的人,不僅走出了自己原來的世界,體驗了神奇,經歷了人生,而且註釋了一種人生的隱喻,答案就在於無限的體驗和奇妙的想象。”

我們可以從〈魚〉這篇作品中找到陸奧雷的心靈位置,根的主線。到底現在的澳門青年,需要什麼承諾?陸奧的尋根,可能就是為現在的青年找尋一個方向;這個是通向人生各種方向的一個路標。化妝節的化妝舞會中,陸奧必須將自己打扮成某個角色,然後與不同領域的人接觸,探討當中的種種問題。我們自己的身份是什麼,這是最值得關注又最容易迷失的。而陸奧正扮演著一個帶領的角色,他要在化妝節中帶領著一群青年一起打破化妝會的夢幻,尋找真相。

在這個新世紀來臨以後,陸奧雷便這樣通過作品參加了許多次化妝節的舞會。化妝節是歷史上的一個新的節日,創造者是陸奧雷,陸奧在化妝會裡的身份是多元的、多變的、複雜的,他會把這個美麗的新世紀作了這樣的裝飾:

“A Brand New Day/中文就是新的開始/好像摩托車的/廢氣整夜擴散寧靜的夜燒掉/明天便又到來/時間就是Nova/殖民過後馬介休不是主菜/問題是以後要吃些什麼/是澳門燒肉還是鳳城肉乾/又或者依然使用那些破舊的/籌碼 組建明日的內閣/無論如何/還是要說葡語的/因為大概和歷史沉積有關/依然是石路/只是揮動揮不動不同的旗幟/學些普通話/不是國語/身份不明要被隔離或觀察/傳統到處按兵不動/動了的是不動的閘門/至於,這又與我何干?/這個你都沒有追問/你我關心的是下午是否漲停/股市和那些死亡的數字/大家都沒有關注我們文化的/關鍵詞 需知道/Nova/就是New”──〈美麗新世界〉

我們該嘉許和重視陸奧寫出這樣的詩篇,原因在於澳門的青年一代中,已經沒有那個會重視陸奧雷在詩中所提出的問題了。這首詩,甚至可以說是陸奧雷尋根的代表作,寫的是我們所關注的當今文化問題。澳門不是沒有文化,而是沒有文化精神。

我們可以在陸奧不停轉換的身份中,再讀他的詩,可以常常找到尋根的主題。陸奧雷在化妝舞會中是主持,帶領人們出出入入這個變態的城市。在這個沒有詩意的城市裡,詩人扮演著的角色就是一件放在櫥窗裡的飾物,或別人不想買的一張流行CD;他要在這個貧瘠的時代裡,嘗試為人們種出心靈之樹:

“把詩交給我/留在沒有詩的時代/我會把他撒落/向寂寞的土地播種/城市的生命已經腐朽/酒醉燈迷下/美麗的花已在街角沒落/荒廢/一如過時無效的電影戲票或鈔票/沒有好戲上演”──〈反潮流者〉

陸奧雷出現在人們面前,今次扮演的身份是一個反叛者的形象,他要對抗這個城市,所以他在化妝晚會上要與人們一起醉生夢死。派對,派對,是現今青年人最喜歡的節日,亦是他們賴以尋找心靈的出口:

“這裡沒有森林/是一座水泥的城市/我在反抗/那高樓玻璃外牆的反射/生命 我的生命就在此時綻放/並決定把命運巨輪 轉動/反潮流帶動的狂歡之夜/在幾乎遺忘的告別回憶重組與再現裡/搖頭 吐一口詩的煙圈/派對 派對” ──〈反潮流者〉

派對,是狂歡者的救贖節日,陸奧雷把詩交給了人們,亦把靈魂交給了人們,為人們提供了快樂,當人們感到快樂時,便必須“搖頭/吐一口詩的煙圈”感謝詩人。

然後我們將鏡頭一轉,來看看〈偽裝的告白〉,這可以說是整個化妝節舞會的最高潮。你可看到詩人如何去表演這個沒有身份的自己。陸奧雷寫下了自己模糊不清的形象,也是當代青年人所身處的背景:

“你記得嗎?那個我們喜歡叫做舊皇宮賭船的地方/那條往日滿是漁欄和鹹魚汗臭的老街/那個帶著海的鹽味的香港的澳門的澳門香港片”

“現在我們不再談論香港/或者王家衛/舊時的東西總是值得懷緬/片場是一種時空的破壞/它調動懷舊的訊息/要人找尋相思的下落/我開始懷疑/我身在何方”
──〈偽裝的告白〉

有人說,最適合人居住的地方就是澳門,因為夠安全。這不是由於澳門是一個旅遊城市而故意弄作好像很安全,而是因為澳門是實實在在的安全。澳門,就是非常悠閒﹑自在。人與人之間沒有仇恨。如果你問澳門的情況是這樣,澳門就是地方夠小,仇人和敵人天天都得見面,那麼就不那麼容易暗箭,不那麼容易受傷害。在澳門,如果要罵人一定會變成光明正大的形式。澳門有點像香港﹑有點像台灣﹑有點像日本﹑有點像里斯本,但卻不是這些城市了。他是獨立的,地方雖小而甚有“張力”,每每能創造出平易近人的作品。但話說回來,可能也因為太“安全”了,澳門的作品也缺乏像其他城市一樣有某種獨特的精神風格,這和城中的一切都無關,這是人的問題。把人作為切入點的時候,這裡只是一個移民或旅遊的城市,來的人覺得很美,但也美得虛幻。住久了,就好像被蒸發了感覺的望遠鏡,看什麼都沒有感受(也不敢有感受)。

澳門沒有問題,澳門人有問題。我們這班澳門人的確有問題,正如澳門作家寂然在談論到澳門作家的形象問題時,不時都反映了澳門人的創作為什麼需要得到鄰岸香港的認同?這是一個身份的問題,澳門人真的需要香港人認同他的身份嗎?那麼,香港人認為澳門人的身份又是什麼呢?是陸奧雷所說的那種“那個帶著海的鹽味的香港的澳門的澳門香港”?抑或是“老翁以為我是過客/開始向我介紹回港的路線/我想告訴他我是澳門人的事實/但事情是我自己並不知道幾號巴士能去碼頭”?

由於澳門是一座匯合中西文化的城市,所以很難在結根後的本土找到原本的“根”。於是,陸奧雷才說“調動懷舊的訊息/要人找尋相思的下落/我開始懷疑/我身在何方”。陸奧雷在這座城市中,一直在扮演離岸的人群,鐵達時的廣告沒有身份,樂於做遊客的角色在化妝舞台上穿梭出現在我們面前。

在第五屆文學獎中,陸奧雷詩作〈尋找午後的石板街景〉,熊國華先生認為是一篇歷史感和本土性很強的作品。我們開始會明白到,陸奧雷的作品是肩負起殖民後具備歷史眼光的。我們在讀〈尋找午後的石板街景〉時,發現一種澳門人身份可能不過是“殖民以後殘餘的籌碼”。“籌碼”這個詞,象徵或隱喻著澳門整體的文化遺產(我們在同一屆的小說首獎中可以看到,鄧曉烱先生的故事中也有著一個永遠不會輸掉的“籌碼”),到底澳門拿什麼去給人們認識呢?

會不會是我們常常溜達的板樟堂呢?在近今的年青人中板樟堂便是我們活動的天地。陸奧的作品中,便彷彿要我們置身於板樟堂流動的人群中,看著一張張遺產下的照片:

“歷史殘光照在夢的盡頭/而夢是一條打著呵欠/歐式石板的老街”

陸奧雷以歷史的殘光,在我們生活的地方,照出了文化遺產的足跡。澳門的形象,我們的身份,不過是歷史文化所製造出來的一個化妝節,我們在其中穿行,成為一種流動的,不明確的人群。

三.落妝後

走筆至此,某年某月某日的化妝節已經結束了,也應該要結束了。詩人陸奧帶著一群青年人走在舞台上,完成了一個夢,並朗讀詩句:

“這一天/我是迷路的士兵/正在找尋靈感的補給 我知道/只有願意開拓的戰士/才能擁有詩的新生!”──〈詩的狂想〉

詩人是這樣告訴我們怎樣在這城市裡尋根,至於這個根是怎樣的根,我們無需知道,正如陸奧雷化身的魚一樣,為了完成一個承諾,一個迷茫的,即使不知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甚至不知道活著的意義,但所有的答案,都會在我們無限的想像和體驗當中。而陸奧,便試著走出了自己原來的世界,走進化妝舞會,體驗了歷史,經歷回歸以後青年人的流動生活。這一切, 或許就是詩人陸奧所說:

“他必為日子除帽致敬/掃去昨日困捲煩惱/重新開始,多麼美好的一天……”

最後,陸奧雷除去了詩人的帽子,當一名普通的澳門青年,以這個身份,繼續在城裡生活。派對,派對。

2004.4.5

刊於澳門日報鏡海版二零零四年四月二十八日
by賀綾聲


台長: 賀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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