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欣羨我自給自足的生活,但若有面對面的機會,我一定會懇切的向對方說明根本沒有自給自足這回事。
首先,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可能獨力來到世間,必得有一男子與女子的結合,也就是我們都有父母。再者,我們活著,依賴植物轉化二氧化碳所釋放的氧氣;即便我們視為尋常不過的站立、行走,若沒有地球母親的存在,我們連一丁點立錐之地也沒有。
接著,不管如何?我們必得感謝先人留下的智慧與文化,不管是漁獵或農耕技術,還是基督、佛教或其他許多良善的信仰。細細思量,我們每一個人都使用卻都不擁有陽光、空氣和水,甚至是我們最最親近的「自己的身體」好了,你說你擁有自己的身體,但你「控制」得了血液循環、身體老化嗎?這些理由是如此真實,但卻有許多人忘了,或是明明知道,卻視其為理所當然而忘記需要感謝(在一些原住民的傳統裡,當身體受傷時,他們會對受傷的部位道歉,說明自己沒有好好愛惜他們;或者當辛勞的一天結束時,他們會感謝勞累的雙手、雙腳)。
自給不足的例子有太多太多,但若只是為了反駁而反駁,這一點意義也沒有。自給自足也好,自給不足也好,若你想要認真或更為真實的「看待生活」,你會發現事情的重點並不在此。就我本身來說,自己一開始就絲毫沒有想過自給自足這事,自給自足也從來不是我追求的目標;而隨著生活的歷練與嘗試,我更是清楚的發現即使是把「自給自足」當作一個追求的目標,這樣的目標終究不過是一個「假想敵」的練習、一個短暫的過度而已,因為前述的任一個理由都不斷要我認清「自給自足」根本不是事實、也不真實。
而我所想的、嘗試的或正在做的,不過是想尋回一點人活著時所應具備的基本「生活力」而已,因此我學習造屋、農園藝、縫紉、登山健行,或是自製天然素材的生活清潔用品、木製品...等;當我做得(也學得)愈多時,從中所發現的,從來都不是自給自足的遺世獨立,而是不斷看見愈來愈多人與人、人與物、人與環境、人與世界的細密連結,甚而有幸瞥見許多看不見的能量、心量、因果與輪迴的絲微奧秘。
當自己的生活力愈來愈強時,若說我有所收穫的話,那我唯一真正獲得的,應是建基於生命網絡上的一份「自由」,這份自由讓我能夠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但同時也是正確的)事,例如對他人敞開心的付出、例如教育和學習、例如服務奉獻...;因為這份自由,我可以做更多讓自己快樂,也讓別人感到快樂的事--由此,又更加使我看清這張連結生命的因緣之網;--由此我也深深的覺悟到,不管是誰,都不可能自外於世界。
在追求生活力的另一個「失敗」的面向上,老實說這個部分比「獲得」更使我開心;因為這些碰觸才使我有機會認識自己的不足,因為不足才想要更去強壯自己,而這份追求自身成長的心,是希望培養足夠的力量去幫助更多的他者與環境中的一切。因為不管如何,我們的每一刻存在,都必須消耗資源(也包括他者對己身的關心)。
我們吃,是許多動植物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們住,是佔據、竊據或驅趕了其他諸多族類才獲得的;當我們行走,不免踩踏殘害到許多比我們弱小的生命。因此種種,難道我不該負起起碼的責任,把自己也奉獻出去,成為他者的食糧或道路;不管如何,至少我期望自己能負擔得起生而為''人''的這個基本責任。
因此種種,當自給不足時,我欣喜。
201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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