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再生條例的內容被討論了很多,條文荒謬、矛盾處比比皆是,然最被詬病與惡劣者莫不是條文第三章的將「農地變建地」之舉。然思索再三想要有所回應之時,自己的理性還是不免傾向於「情感」的一邊,因此在起筆之前,不禁又想到早些時候因為蘇花高問題而寫下的一首散文詩,請容我先摘錄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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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東憶想》
我瞧他(她)一人坐在屋外,滿頭華髮散在風裡,如稻浪起伏。
房舍鑲於田邊,小小的土地廟在不遠處,屋前栽有幾株桂花,偶爾麻雀在附近跳上跳下,只是房子、和桂花、和他(她)一樣,都有點老了。
空閒時候,他(她)喜歡坐在空蕩的門庭定定望向遠處沒入藍色晴空、比稻禾更綠、不斷奔往北方的山脈,每個人心裡都清楚他(她)把惦念遺落在山的那邊,但他(她)只和頑皮的搖晃著稻桿底風悄悄說,讓風捎著他(她)不曾流出的眼淚,捎往他(她)終究不明了的繁華。
我知道他(她)活得安適,在密密麻麻、曲折反覆的皺紋下也興許還頗健康,一點不怕驕陽的膚色說明了這點。也依舊習慣在午後到廟前樹下和鄰居發發牢騷,說點身體因為年歲而突然出現的小毛病。
生活也許辛苦,但比起山那邊能開採到的被壓榨過的乾癟幸福,這裡的土地仍舊泊泊湧出希望,藍色海洋依舊游有大魚。日子也許不甜,但老人嚥了嚥口水說:「苦瓜哪邁好吃,是愛ㄟ曉吃出它的甘。」
…………直到離開許久的某天……突然發覺那張同大理石般堅硬的臉,還清晰印在胸口。腦海不禁又浮起電影《那山那人那狗》的一段對白:「想頭...也叫理想,愈苦愈有想頭。...人有了想頭,就什麼都有了。要是沒有想頭,再好的日子也沒滋味。』
朝南……
我突然很想再看看山的那頭,我憶起老人仍在默默等待,他還坐著,望著山,盼著他的孩子、孫子,放假時能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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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明者,當知道我在詩裡所說的花東的土地,所指的是一處能夠生長出滋味豐富的稻米的土地,是一方能夠長養甜蜜瓜果的土地,然而──我們多數人,或者說現代社會下的多數人(甚至農村出身的孩子),依稀還有多少人擁有對土地的記憶、理解與愛戀。
當這個社會極力吹捧商業價值,當基礎國民教育中完全沒有農、園藝相關課程(遑論實際下田工作);最後,就連農民本身都把孩子推往學校,期望孩子通過高等教育取得更好的社會地位、工作以及財富。憶及過往,讀書時代若有同學說自己的父母親是醫生、律師、老師或企業主時,總能博得旁人欣羨的眼光,然而未曾有過,一次也沒有的,是當某同學說出自己農家子弟的身份時而能夠獲得一圈光環的(在未踏入農的世界之前,就連我自己,也未曾因為自己的父親是一位農夫而感到過一絲得意與驕傲)。
由此,我終於清楚認知到問題的嚴重性,不僅僅是政府對於「實質農業」的不重視,更甚者是整個國家、民族、人民(家庭)對於「生命之基礎──農業」的漠然。曾經以農立國的中華民族,還有過以「士、農、工、商」的排名來肯定農夫價值的時代,但曾幾何時這個排名已然變成「商、士、工、農」了,而且農還變成被遠遠拋在”工”後頭的最下階層,因為就連在工廠上班都還有個最低薪資、週休二日的保障,但當個農民,卻仍舊只能看老天爺的臉色吃飯,而且他還必得活得夠久,才有機會領得少少的老農津貼。
那麼現在,你想談「農村再生」嗎?我老實告訴你,「農村再生」根本就是一個家庭問題,而這個問題點在於:
■ 對於「非農業家庭」:你怎麼讓這些家庭重新建立起對農業的基本認識,讓他們找回對食物的尊重,然後從中去理解食物與健康的關係,食物與生態環保的關係,以及如何可以不斷的創造機會讓他們有機會去培養個人與土地間的情感。
■ 對於「農業家庭」:你怎麼讓務農者可以以身為農夫為榮,你怎麼讓農夫願意把他從土地獲取的經驗知識,以及對土地的愛戀傳遞給他的下一代;讓農業後繼有人,讓每一個農夫能活出尊嚴、得到安樂。
■ 最後,我們又該如何讓所有人能夠去經驗與肯定──「勞動的價值」,透過玩陶土、登山、做木工、接水管、養一盆花、下田種菜……,甚至是去溯一條骯髒、惡臭不堪的溪,從生活的勞動當中去學習真正的生命智慧,而不僅僅是透過書本紙上談兵。
我在心裡祈問,誰可以告訴我,《農村再生條例》討論了、或明列了那條條文可以解答、解決我上述的疑惑與心中不安。
相關閱讀:
小地方新聞網.農村再生條例專題:http://www.dfun.com.tw/?cat=1064
行政院「農村再生條例草案」全文:http://www.ey.gov.tw/content.asp?cuItem=44861
2009.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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