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她)一人坐在屋外,滿頭的華髮散在風裡,如稻浪起伏。房子座落田間,小小的土地廟在不遠處,屋前栽有幾株桂花,偶爾麻雀在附近跳上跳下,只是房子和那桂花一樣,都有點老了(不過一直以來老人似乎並未察覺)。
空閒時候,他(她)喜歡坐在屋外定定望著遠處沒入藍色晴空、比稻禾更綠、不斷奔向北方的山脈,每個人心裡都清楚他(她)把惦記忘在了山的那邊,但他(她)只和頑皮的搖晃稻桿的風悄悄說,讓風捎著他(她)不曾流出的眼淚,捎往他終究不明了的繁華。
我知道他(她)活得安適,也頗健康,一點都不怕驕陽的膚色說明了這點。也依舊喜歡在午後到廟前樹下和鄰居發發牢騷,說點身體突然出現的小病痛。
生活也許辛苦(我自己也體會過的);但比起山那邊能開採到的被壓榨過的乾乾的幸福,這裡的土地仍泊泊湧著希望、藍色海洋依舊還有大魚。日子也許不甜(我也品嚐過的);老人嚥了嚥口水說:「苦瓜哪邁好吃,重要是愛ㄟ曉吃出它的甘。」
直到離開許久的某天……突然發覺那張同大理石般堅硬的臉,還清晰印在胸口。
自腦海拾起一片偶然漂過的電影對白:「想頭...也叫理想,愈苦愈有想頭。...人有了想頭,就什麼都有了。要是沒有想頭,再好的日子也沒滋味。』
朝南……
我突然也想看看山的那頭,我憶起了老人的默默等待,他還坐著,望著山,等待他的理想回來。
2007.5.26
註:
因為近來紛紛擾擾的「蘇花高興建問題」的觸動而寫了這首散文詩。
詩裡所描寫的他(她),
或許不單單是指居住在花東的老人們,
而應是所有居住在台灣繁華都市之外的上一代的人。
他們永遠搞不懂什麼叫做繁華,
當然也不會關心什麼叫生物多樣性。
但不管蘇花高能帶來或帶走什麼,
我想那重要性、那美好的理想,
是怎麼也比不上他們遠在他鄉落地生根的兒女吧!
以前我常常會看到好多的他(她),
孤單單的坐在那裡,
彷彿,
幾幾乎就要一輩子這麼的繼續等下去。
等著他們不再眷戀故鄉的孩子。
但也許也沒關係吧~
對一個已經走過大半輩子了老人來講,
還有什麼是真的那麼重要的呢?
就剩下那一點點不敢明言的思念子女的願望了吧!
蘇花高能幫他們帶回孩子嗎?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也許不會,
甚至會悲傷的覺得可能會帶走更多鄉下的孩子。
不管蘇花高建不建,
日子依舊會繼續走下去,
可是生活的真諦到底是什麼呢?
當花東也變得和台北一樣便利,
那麼此刻那仍泊泊湧出的小小希望也會耗竭殆盡吧!
我們怎麼能去剝奪老人家僅僅剩下的這一點點等待。
因為每當交通愈趨便利時,人們便變得愈疏離,
難道已經住在城市這麼久的我們還不願承認這點嗎?
但是,當花東也變得和台北一樣便利,
那依舊會長出豐美蔬果的田地將變樣,
那尋著樹下涼蔭、找人話話家常的老人會消失(通通被建商或兒孫輩請去住老人院了,因為老房子要改建、要發展休閒觀光、要做民宿.....),
路上的小小的土地廟會消失,
剩下的只會是那愈趨枯躁悶熱的風,
和撐著陽傘、到處拍著到此一遊的旅客。
以及整整「週休五日」的空盪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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