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阿久津醫生。」向笑容滿面的阿久津道了個謝,因為意外而不慎扭傷腳的男學生偕同陪伴的另一名男孩離開保健室。
嘆了口氣,阿久津疲憊的揉了揉發痠的脖子。
從文化祭的事前準備就時常有不小心受傷的學生進保健室,文化祭開始後這種狀況不減反增,意外受傷的還有校外人士,雖說大部份都只是小傷,不過這種片刻不得安寧的情況著實令他感到鬱悶。
他很想偷個閒到學生會室,見識見識帝他們舉辦的「角色扮演咖啡廳」,否則一直待在這裡妄想帝可能會打扮成怎麼樣,甚至不小心把自己的想法表現在臉上,實在有礙觀瞻。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性格嚴厲冷漠的少年究竟會做怎樣的打扮呢?阿久津忍不住好奇。
就在妄想之際,保健室的門被悄悄打開來,一名青年站在門口注視阿久津不懷好意的笑容。
聽見微乎其微的腳步聲,阿久津才發現有人進入,忙緊收起鬆懈的神情,笑著抬頭看向來人,然而當他看見來者的臉時,笑容驀然凝固在臉上。
「久違了,阿久津。」青年冷漠如霜的面容扯開一抹陰沉的微笑,當他瞧見阿久津僵硬的反應時,唇畔的笑容更深了。
「的場……由貴。」阿久津低喃出青年的名字,後者對於他恍惚的神色挑眉,彷彿覺得很有趣般的撫著下顎,斜睨僵坐在椅子上的阿久津。「你這副驚恐的表情還是像以前一樣,美得令我的心為之顫抖。」
阿久津倏然起身,由於動作太過劇烈導致椅子往後傾倒,發出不小的撞擊聲,然而阿久津卻置若無聞,狹長細眸凝視著的場,迸射出與平常截然不同的銳芒。
「哦呀哦呀,何必這樣一副兇狠的表情呢?難得我們很久沒見了……快三個月了吧。」
「也只有你這個毫無時間觀念的人,才會認為三個月是『很久沒見』。」恢復冷靜,阿久津將倒下的椅子擺好並坐下,佯裝忙錄地在桌上的受傷登記簿上將今天進保健室的學生一一填上名字。
的場拉過另一張椅子在阿久津面前坐下,闃黑如墨的雙眸緊盯阿久津故作冷靜的側顏,彷彿想從他游移不定的目光中找到一絲端倪,一絲和以往一樣恐懼他的神情。
「到這種小學校當保健室醫生,你還是這麼喜歡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的場毫不掩飾譏諷,故意以這番話挑釁,果不其然得到阿久津憤怒的視線。
「跟你沒有關係。保健室是讓病人以及傷患待的地方,沒事你就快點滾蛋,省得礙我的眼。」
「你還是這麼犀利,當真討厭我到這種地步嗎?」阿久津顯而易見的厭惡與下逐客令並未讓的場不悅,相反地他像是得到什麼寶物般綻放璨笑,冷沉的眸瞬間一掃陰霾,宛如春光掠過般溫柔。
阿久津見到他的表情,懊惱地低咒自己大意。
明知這傢伙偏愛挑起他人的怒氣,一旦自己厭惡的表情愈顯著,他的心情就愈愉快,偏偏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擺壞臉色給他看。倘若當初不是因為這傢伙的緣故,或許他和自己所暗戀的人也不會走到決裂的地步。
然而這個令他痛恨至極的傢伙,卻像是在享受他的怒氣般,三番兩次出現在他面前,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握筆的手不自覺收緊,阿久津黯了眸,沉著聲說:「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對恭也做出那種事。」
「呵呵呵……這麼說未免太傷我的心了吧,畢竟我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
「如果不是你騙我說你和恭也在一起了,我怎麼可能會因為喝醉酒而對他霸王硬上弓!」阿久津克制不了自己的怒吼出聲,只要一想起當初所發生的事,他就萬分懊悔、自責。
自己為何沒有先行確認便聽信這傢伙的片面之詞,導致自己犯下挽回不了的過錯,自己摧毀了他們多年來的友情,落得如今雙方都避不見面的窘況。
這些日子以來阿久津不斷責怪自己的衝動,逃也似地離開了與那個人共事的醫院,幸而來到這所學校就職,看著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年們無憂無慮的模樣,讓他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尤其他還遇見了帝──
一思及帝,原本充滿憤慨的心湖逐漸平穩,阿久津放鬆了握筆的力道,連表情也跟著緩和下來。
原以為自己已經失去關心別人的能力,一夜情對他而言是稀鬆平常的事,對任何人都只有逢場作戲的情份,一旦戲終也就是散場時刻,毫不留戀。
但是帝卻不同。
阿久津始終無法讓帝在心裡有個定位,他憐惜帝的寂寞,心疼他的堅強,這究竟是不是因為在帝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阿久津並不確定,可是唯一能夠肯定的是,他想抹去彌漫在帝眼中的寂寞色澤。
如此在意一個人、憐愛一個人,是從未有過的事。阿久津清楚自己是喜歡帝的,然而卻不確定是否是同情帝的緣故。
眼見阿久津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眸裡流洩著前所未有的溫柔光芒,的場危險地瞇起眼,揣測讓他改變的原由是什麼。
打從認識阿久津以來,的場就不曾見過他真實的一面。
他總是笑著面對眾人,既不會為了誰生氣,也不會為了誰而傷心,彷彿任何人在他心中都毫無存在意義似的,在笑著的同時隔絕別人侵入他心房,這樣的阿久津,令他厭煩。
他想要拆穿戴在他臉上的假面具,看他焦急、憤怒、憎恨,所以才會故意挑釁他,設計他,讓他傻傻地往自己所挖的陷阱裡跳。
然後他如願看到阿久津對自己露出憎恨的神情,自責的、悲愴的、絕望的,那樣負面的情感讓阿久津原本就美麗的臉龐更是美上數分,教他著迷不已。
原本該是如此才對,然而阿久津卻自他面前逃走了,沒有將他的恨意朝他發洩出來,而是一聲不吭地逃開他的視線範圍,甚至讓他差點找不到他。
三個月來他到處查問,甚至動用徵信社,好不容易才找到阿久津的就職地,雖然他甘願屈就一個小小的保健室醫生讓他有點驚訝,但是再度找到阿久津的喜悅勝過一切。
的場不認為自己是愛著阿久津的,但也不是討厭他,只是沒來由地對他老是掛著假笑容的模樣感到生氣,所以故意惹怒他、傷害他、拆穿他的假面具,即使會惹得阿久津厭惡他也無妨。
他曾經陷害阿久津失去他最重要的人,因此不難想像阿久津再次見到他時會是多麼憤氣瑱膺。照理說該是如此才對,然而阿久津在一陣忿怒之後便立即緩和,眸中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溫柔餘光,與他所認識的阿久津截然不同。
是誰改變了他?的場不悅地想著。
就在此時──
叩、叩。
清澈的敲門聲打斷兩人的思慮,同一時間往門口看去,沒有換裝就以醫生打扮到來的帝出現在他們面前。
「殿崎同──」看到帝的到來,阿久津反射性地露出笑容,然而笑容在看見他的裝扮時僵在臉上。
並不是因為難看的緣故。
醫生裝扮的帝給人一種禁欲主義者的氣質,不苟言笑的俊美臉龐,加上高傲凜然的神情,引人遐想的空間似乎比其他惡搞裝扮要來得更多。
阿久津想像過帝很多裝扮,但是全都沒有像醫生裝扮這麼令他心癢難耐。光是想像帝全身只披著一件白袍的誘惑姿態,他便覺得身體漸漸火熱了起來。
愣了一下,想起身旁還有個討人厭的傢伙,阿久津立即收起妄想,一如往常地微笑問:「殿崎同學,你哪裡不舒服嗎?」
帝敏銳地察覺到阿久津異於平常的疏遠笑容,秀眉輕蹙,再瞥見坐在阿久津前方的陌生男人,忽然對阿久津刻意表現出來的疏遠態度了然於心。
雖不知道他們兩人是否相識,但是既然有外人在,他們就必須維持保健醫生與學生的關係,兩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這個認知讓帝有點不悅,但他卻無法釐清那份不快感從何而來,只好煩躁地將其抹消。
「我頭暈,借一下保健室的床休息。」丟下話,也不等阿久津回答,帝便逕自走向靠窗的那張床,拉起簾子隔絕外頭的兩人,躺下休息。
不能在的場面前表現出在意帝的一面,阿久津故意繃起臉色,狀似焦慮地說:「如果你沒其他事情,麻煩你先離開,我還有工作。」
的場若有所思地瞥了被拉起的簾子一眼,再睨向假裝忙錄的阿久津,喉嚨發出「哼哼哼」沉笑,一聲不吭地起身欲離開,然而在走出保健室之前,他又忽然回頭對阿久津說:「我會再來找你的。」
「我一點都不想見你!」門快被關上的剎那,阿久津捺不住怒意地朝門外的青年怒吼,然而回應他的只有門被關上時所發出的輕響聲。
幾乎在門關上的同時,簾子再度被帝拉開,他坐在床邊,單腳曲起,下顎靠在膝蓋上,饒富興味地斜睨著阿久津。「難得看到你情緒失控的模樣。」
清冷的嗓音讓阿久津的情緒再度平靜下來,當他轉頭看向帝時,臉上已經恢復不正經的迷人笑靨,隔著厚厚的鏡片,狹長細眸以極曖昧的神態睨向帝。「怎麼,看到我的另一面讓你很高興嗎?」
「……很有趣。」帝老實地回答,無視他挑逗般的眼神。
阿久津起身走至他面前,身體微微往前傾,雙臂撐在帝的兩側,唇與唇之間的距離不過幾厘,彼此都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帝兩頰微紅。明明阿久津沒有將他抱住,他卻產生一種被阿久津緊擁在懷裡的錯覺,也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過靠近,近到只要他稍微別開臉,阿久津溫潤的唇就會貼上他耳朵。
「殿崎同學,你終於對我的事產生興趣了嗎?」阿久津在他唇邊低喃,一股奇特的清新氣息竄入帝的鼻間,令他微微蹙起眉頭。
比起阿久津一番自大討人厭的口吻,帝有更在意的事。「你的嘴巴怎麼有草莓味?」
「啊啊,是早上我用的草莓味道牙膏吧,是不是很甜?」
「……噁心。」帝這麼說著的同時,推開阿久津故意靠近的臉。一個二十幾歲的大男人,居然使用草莓口味的牙膏,這個人果然令人難以理解。
男人仍無視他的拒絕而逐漸靠近他,當兩人之間的唇瓣即將重疊之際,帝想起了剛才那名讓阿久津情緒失控的男子,於是開口問:「那個男人是誰?」
阿久津的動作明顯僵住,原本怡然自得的神情剎時蒙上陰影,比平日還要來得沉鬱許多。
「你可真是會煞風景呀。」搔著後腦離開帝,阿久津在他身旁坐下、躺下,雙手交叉在腦後,微閤的雙眸隱隱流露著嘲弄。
「你對我的事產生興趣原本是件好事,但是對那個男人產生好奇,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我對你的事沒有任何興趣,純粹基於我是學生會長的立場,誰知道你私交的朋友是不是正經人。」
「你這麼說可就傷我的心囉。」阿久津單臂壓上眼睛,雖然以開玩笑的口吻如此調促,但他的神情看起來卻不是如此。
帝敏銳地察覺到,阿久津的失控和方才那名男性有關,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怎樣的過去……他有點在意。
該問嗎?帝有點遲疑。不問心裡會一直不舒服,問了又正中阿久津下懷,好像自己真的很在意他,想知道他的一切似的。
凝視陷入思緒中的帝,阿久津的眼神黯了下來。
讓帝對自己產生興趣著實不知算不算是好事,畢竟自己有很多見不得人的過去,倘若知道那些事,憑帝的聰穎馬上就會發現他們之間相似之處,屆時帝或許會以為自己是基於同情才會擁抱他。
照帝恣傲的性情來講,絕不可能接受那樣的事情!即使現在的他是打從心底真心對帝感到憐愛也一樣。
該說嗎?阿久津不確定。在他還未確定帝有著和他相同的感情之前,如果他將自己和的場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全告訴帝,也許他就會馬上失去帝也說不定。
現在,還不是時候。
察覺到自己膽怯的心情,阿久津苦笑,曾幾何時他也會對別人像此刻這般小心翼翼來著了?逢場作戲本是稀疏平常的事,追求一時的快樂,他早就放棄與別人深入交往,除了他唯一心繫的那人以外。
源崎恭也,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交往的好友,也是唯一瞭解他的人,只有在恭也面前他才能夠放心地展露自己真實的一面,直到這份純粹的友情開始變質為止。
發現自己愛上好友是在三、四年前吧,他從那時開始流連於二丁目,也是從那時開始,即使面對恭也也不得不戴上假面具,他真正的心情被他藏在內心最深處,難以開口。
若不是的場那傢伙設下陷阱讓他中計,可能他還會繼續扮演恭也最好的朋友,可能他也不會認識帝……
如此說來,他到底該怨恨的場,還是該感激他?阿久津忽然覺得矛盾。
「喂。」帝一聲不耐煩的輕喚打斷了阿久津的沉思。
甫一回神,即見帝正面露不悅地斜睨自己,眉眼之間隱隱流露著一絲彆扭。「怎麼了?」
「我的休息時間只剩二十分鐘。」
「所以呢?」沒頭沒腦的話讓阿久津一頭霧水。
飄移的目光蘊含不易察覺的窘意,「待會大概也會像早上一樣被纏著不放,如果你想趁現在幫我轉換心情也不是不行。」
阿久津聞言為之一愣,待他意會過來帝的意思後,忍不住捂嘴低笑。這孩子也未免太可愛了吧!明明就想和他親密相處想得不得了,偏偏拉不下臉坦率地跟他說,用這種彆扭的神情、語氣,跟誘惑他有何差別?!
「你笑什麼?」微蹙起的眉頭說明了他對阿久津詭異的笑臉感到不悅。
「沒什麼、沒什麼。」阿久津雙手搭上帝的肩膀,將他攬進懷裡,壓抑著笑意在他耳畔吐氣魅惑。「難得的休息時間,就別再讓其他不重要的事打擾我們了。」
嗅到屬於阿久津的男性氣息,帝緩緩閉上眼,緊繃的心情也跟著緩和下來,難得坦率地將臉更埋入他胸膛。「嗯。」
一下下就好,他想再依偎著這具能讓他感到安心的胸膛。
在盛夏的午後,城南高中與西女中的文化祭邁入第三天,帝的忍耐力也到達了極限。
羽鳥僵硬了笑臉,看著坐在角落臉色難看的帝,以及在他週遭形成一個半圓,卻不敢靠近的人群。
大約一年級經過半個學期,瞭解帝個性的學生立刻就知道他是個難以親近的人,因此絕不會出現這種無視他厭惡的神情而聚集在他身邊的情景,當然僅限於校內。
一年級便進入學生會這種前所未見的破例,再加上帝超乎常人的美貌,以及與他嚴謹性格迴異、來者不拒的行徑,格外受注目是理所當然的事,經過學生的談論,一傳十、十傳百,難免為帝增加些不必要的注目。
並不全是好的那一方。
愛慕帝的人很多,但是嫉妒他的人也不少,因此帝剛加入學生會的那段時期,常常無端被找麻煩,再加上他性情驕傲又剛烈,不喜向別人屈服,別人來找碴他便還以顏色,初時也為學生會惹來不少麻煩。
所幸前任的學生會長當時總在旁照顧著帝,為他避開許多不請自來的麻煩事;接任之後,帝的個性也變得較為圓滑許多,不再隨便與別人起衝突,對找麻煩的人不屑一顧,但也因為如此,反而讓對方更是懷恨在心的樣子。
就像三年級的山崎那一夥人。
目前校內的不良勢力主要是以山崎為主,處處找學生會的麻煩,更是伺機想把帝從學生會長的位置拉下來,一直以來帝總是無視於他,不過根據他所得到的情報,先前山崎所中意的一年級生和帝發生關係,山崎似乎對這件事一直懷恨在心。
羽鳥心中有絲狐疑,依照他對山崎的瞭解,不可能會忍耐這麼久而沒出現找他們的麻煩,難道是在策劃些什麼嗎?
才正這麼想的時候──「啊!你們幹嘛?!」
尖叫聲拉回羽鳥的注意力,順著聲音來源看去,以帝為中心所形成的半徑十公尺圓終於被突破一個缺口,一群穿著城南學生制服的男孩子推開兩側的人潮朝帝靠近,仔細一看,為首的人正是他們校內最令人頭痛的山崎。
「唷!這不是我們偉大的學生會長大人嗎?怎麼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裡?」雙手扠在口袋內,標準的三七步,就連制服釦子都完全沒釦上,山崎本身的存在很明顯地就充滿「不良」兩個字。
帝輕蔑地斜睨山崎一眼,回以一聲不屑的冷哼,讓山崎更是惱火不已。
自從帝入學開始他就對他很感冒,初時被他俊豔的外貌所吸引,卻因帝的毒舌功力,以及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眼神使他對帝非常氣惱,再加上帝光是站著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更是利用自己的魅力搶走自己看上眼的對象,教他怎麼不嫉妒、憤怒!?
身後的跟班見老大快要暴走,立刻拍拍他的肩提醒他地點、再加上圍觀數的問題,山崎這才壓下怒火,環顧學生會舉辦的「扮裝咖啡廳」,一個有趣的想法油然而生。「對!今天是校慶,我就不跟你吵。這裡是咖啡廳是吧,那麼還不趕快叫服務生來服務嗎?」
帝不為所動,甚至連視線都懶得放在他身上。
山崎領著一班小弟在中央的位置坐下,大聲嚷嚷:「喂喂喂!你們的服務也太差了吧,都沒半個服務生嗎?」
校慶期間進出城南高中的並不只有學生,其中還有不少家長,倘若在這裡惹事的話只會給予外校人士壞印象,如此一來必定會影響到明年入學的學生人數。帝身為學生會長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但要他忍耐山崎的使喚還不如讓他辭去會長一職,和山崎大打一頓要來得好。
在旁看的羽鳥眼尖地發現帝眼底躍躍欲動的怒火,立即走上前,朝山崎笑容滿面地問:「客人,不知你們要點什麼呢?」
普通人或許會被羽鳥這副看似無害的笑容所惑,但是山崎好歹曾領教過羽鳥可怕之處,即使他的長相再怎麼合自己胃口,也絕不可能對他產生絲毫興趣。
無視羽鳥友好的微笑,山崎笑容猙獰地指向帝。「我要他來服務我們這一桌。」
「呃……現在是他的休息時間……」羽鳥乾笑,他並沒蠢到看不出來山崎是刻意來找他們麻煩,這種推辭對山崎而言當然不管用,事實上山崎確實不把他講的話聽進耳裡。
「怎麼?當服務生還這麼大牌嗎?不會吧!這樣子對待客人對嗎?」
真是不知死活的傢伙。笑容僵在臉上,羽鳥額頭冒出青筋,認識他的人都曉得他現在已經極度不悅,聰明人最好不要再火上加油,否則真正發怒的羽鳥可比帝還要難搞。
「抱歉,現在是他的休息時間……」語尾甫落,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羽鳥轉頭,就見帝站在他身後,以眼神示意他讓開。
帝的眼神比平常還要冰冷數分,由此可見現在誰也阻止不了他發作,羽鳥無奈地退到一旁,與神居、和泉竊竊私語,指示他們盡快將其他客人請出學生會室,盡量減少受到波及的無辜者。
到廚房捧了杯白開水出來,帝在走至山崎身旁時突然手一晃,將白開水全部倒往山崎的頭上,瞬間讓留在現場的數人瞠大眼,而他還不忘補句:「抱歉,手滑。」
「殿、崎、帝!」甩掉滿頭的水,山崎踢翻桌子,連讓身旁小弟阻止的機會都沒有,一氣之下朝帝的左臉揍了一拳。
帝受到拳頭的衝擊,狼狽地跌坐在地,左頰立刻浮上一片紅暈,但是他卻沒有立刻做出反應,反而是不疾不徐地轉頭看向山崎,不慍不火地說:「你先出手的,別怪我無情。」
羽鳥聽到他的話馬上理解他的行動原因,他身為學生會長不可以隨便引起紛爭,但是若由山崎這個眾所皆知的不良少年先出手,接著就算帝反擊痛揍山崎一頓都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倘若情況控制的好,說不定還能讓山崎被停學。
這傢伙……居然賭這麼大!看穿帝的想法,羽鳥頓時不知該阻止、還是旁觀的好。
老實說他對山崎也感到相當頭疼,他仗著家裡有錢有勢在校內胡作非為,甚至還強迫低年級的學生與他發生關係,可是無奈山崎的父親是學校理事之一,所有他惹出來的麻煩全被用錢給壓了下來,因此就算他們想要處置山崎也苦無辦法。
若是帝真的想要從此解決掉麻煩的山崎,方法只有一個,風險極大,但是趁著今天目擊者眾多是個好機會。
羽鳥驀然看向帝,後者也正以若有所思的眼神斜睇自己,從帝自信滿滿的眼神中,羽鳥瞭解帝的想法肯定也和自己一樣,於是無奈地嘆了一聲。
帝拍拍自己沾染些許灰塵的白袍,雙手環胸,不可一世地冷睨怒氣沖沖的山崎。「仗著自己的父親是學校理事,惹再大的麻煩都有父親幫你擋,你還真是沒用到極點啊,山崎。」
「你!」
「如果鬧夠就請你趕快滾,我們這裡不歡迎低級的雜碎。」瞥了眼門口,帝諷刺般地冷笑一聲,轉頭不再理會他。
氣紅眼的山崎哪裡看得出來這是帝的計謀,只見他從口袋中拿出小刀,無視身後小弟們的勸阻,怒喝一聲便朝帝揮去。「帝!」
「小心!」
驚呼聲此起彼落,帝緩緩回過頭,瞠眼凝視山崎朝他揮刀而來,臉上不見絲毫驚懼之情,甚至連腳步都不打算移動半分,然而就在小刀向自己揮下時,一道黑影迅速地從人群中穿過衝至帝面前,抬手替他擋下刀子。
當帝看見眼前人偏過頭斜睨自己的側顏時,他難掩詫異地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對方居然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
「阿久津醫生!」
羽鳥的聲音在帝耳畔揚起,帝彷彿全身僵硬般動彈不得,只能怔怔地凝視阿久津一如往常溫醇的微笑。
小刀前端刺進阿久津的左臂,山崎在看見自己刺傷人剎那反射性地抽回小刀,鮮血汩汩直流淌滿了阿久津的手臂,見到這一幕,山崎嚇得臉色蒼白,抖著腳癱坐在地上。
「啊……啊……我……我不是、不是故意……」
沒用的傢伙!羽鳥瞪了他一眼,刻不容緩地要神居拿塊乾淨的布來,用力壓住阿久津的傷口,這期間分神瞥見帝傻愣的神態,剎時感到不妙。「帝!」
帝對羽鳥的呼喚置若罔聞,所有注意力全放在阿久津身上。
原本他是打算刺激山崎,一但山崎拿出武器來,無論自己受的傷嚴不嚴重,校方都不可能坐視持刀傷人的山崎不管,這麼一來他勢必就要被退學了。
為此,他早就有受傷的心理準備,剛才山崎朝自己撲來時他也不打算躲開,怎知會有人突然擋到他面前?!
更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會是阿久津!
「你……怎麼在這裡?」帝不自覺地問出聲。
他應該要待在保健室的……如此一來他就不會受傷……不、不對!真正讓帝疑惑的是,阿久津為何要替他擋下刀子?他們明明是不相干的兩個人,他為何要代替自己受傷?帝無法理解。
「當然是來欣賞你誘人的裝扮啦。」阿久津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回答,即使受了傷他依舊笑得不甚正經,好像受傷的人並不是自己。
他當然不會老實告訴帝,其實他只是路經學生會室,忽然見一堆人走出學生會室,基於好奇心,於是停下腳步觀看,卻見一名男學生持刀揮向動也不動的帝,一時心急的自己,下意識就穿過人群擋在帝面前。
這種不加思索的行動連阿久津自己都感到詫異,其實他並不需要用手擋刀,只要將帝拉開就沒事了,但是看見帝正被攻擊的剎那,他的腦海一片空白,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身體便自動做出反應。
看來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重視帝、在乎帝。
帝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一旁羽鳥立即出聲打斷他,「帝,先送阿久津醫生去保健室,雖然傷口並不深,但還是得上個藥包紮一下。」
與其讓他來安撫帝,倒不如讓阿久津安撫帝要來得有效,況且帝現在的情況最需要的就是與阿久津獨處,他不喜歡別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經羽鳥這麼一提醒,帝才想起阿久津受傷的事,立刻從羽鳥手中接過毛巾替阿久津壓住傷口,並與他一同離開學生會室。
看來帝應該會很快就自對瑛的罪惡感中解脫。從剛才阿久津為帝挺身而出的模樣看來,他幾乎確定阿久津極在乎帝,那麼帝遲早也會與阿久津陷入愛河……說不定,已經心繫於阿久津也說不定。
羽鳥愉快地想著,瞥向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的山崎,羽鳥忽然有一絲絲感謝他,不過該做的處置還是得做。
「神居、和泉,你們去請老師來一趟。」羽鳥向站在人群前觀看的神居與和泉如此指示,兩者很快地就離開現場,羽鳥再看向山崎,衝著他笑臉迷人。「山崎同學,請你做好被退學的心理準備喔。」
這下就算山崎他父親恁般神通廣大,保得了持刀傷人的兒子不坐牢,也改變不了他得被退學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