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假日,樓錚卻在一大清早被挖了起來,洗耳恭聽母親大人落落長的諄諄教誨。
前幾天她與歐陽鍌在咖啡廳裡的「火爆衝突」,隔天立刻被加油添醋地報導出來,樓母一看到報紙,便極有效率地趕在她上班之前,拎著報紙,怒氣衝天地數落她。
「妳看!妳一個女孩子家,脾氣怎麼那樣壞?現在大家都說你們感情不睦,婚事恐怕生變,妳教我怎麼跟妳歐陽伯父還有黃奶奶交代?妳啊……」
自樓母踏入小套房至今,已經整整一個小時了,她的長篇大卻始終沒有停止的跡象。
「媽,我上班要遲到了……」樓錚第N次無奈地提醒母親。
「妳給我坐好!上班有比妳的婚姻大事重要嗎?」可惜樓母一向不吃這一套,繼續施展碎碎念功。「我說妳啊,平常……」
樓錚無語問蒼天。拜託!誰都好,快點來解救她吧!
上天彷彿聽見了她殷切的祈求,下一刻,小套房的門鈴突然響起。
一定是小雅或惠萍上來救她了!樓錚一掃方纔的無聊頹喪,興高采烈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應門。
「來了來了……小雅,早安!」她以無比的熱情迎接門外的大救星,只差沒湊上去給小雅一個擁抱了。
「呃……錚姊,有位『客人』指名要找妳。」可憐的工讀生被老闆突如其來的熱絡嚇得半死,結結巴巴地傳達道。
樓錚朝她眨眨眼,瞭然地道:「『指名』找我是吧?我馬上下去!」她飛快地從椅子上撈過自己的皮包,轉身便拋棄還沒念過癮的母親。「媽,我很忙的,您請自便!」
只不過當她下樓,看見端坐在接待室的沙發上,那道熟悉的頎長身影時,臉上原本粲然的笑容立即消失無蹤──
「指名找我的客人,就是他?」她語調輕柔,一字一頓地問。
「是……是啊……」感應出老闆的情緒已經從天堂跌落到地獄,小雅連忙藉故閃人。「那個……我去泡咖啡!」
歐陽鍌無視佳人鐵青的臉色,逕自漾起爽朗陽光的微笑。「早啊!妳的工作室還滿寬敞漂亮的。」
「謝謝讚美。」她皮笑肉不笑。「不知歐陽先生大駕光臨,有何貴事?」
這算什麼?!從一個陷阱跳到另一個陷阱裡去?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只臭狐狸啦!
她越來越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了……如果是為了捉弄她,這玩笑未免也開得太大了一點。
他是討厭她的,不是嗎?難道說為了利益,就連自己的幸福,他都能輕易地犧牲嗎?她可做不到!
歐陽鍌被她的張牙舞爪逗笑了。美麗的公主今天還是一樣充滿防備啊!
「送妳,我們『和解』吧!」他拿出一大束雪白的百合花,遞給她。
樓錚瞠目結舌,說不出半句話來。認識他這麼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送花給自己!
何況,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都主動登門求和了,她再賭氣下去,豈不是顯得度量狹小?
接過花束,她有些彆扭地道:「好啦,你的任務完成了,可以回去了。」她對他下逐客令。
儘管她背對著自己,歐陽鍌仍舊可以從她那通紅的耳根,推知她現下的心情。
她真的很可愛──瞅著她執拗著不肯面對自己的纖細身影,他感覺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塌陷了……
好不容易回復正常表情的樓錚轉過頭來,發現他還杵在原地沒走,忍不住瞋了他一眼。「你怎麼還沒走?」
「我奉命來帶妳出去『散心』。」他臉上的笑容不減。
「歐陽,你來啦!」尾隨落跑的女兒而至,樓母趕緊把樓錚扯過來曉以大義一番。「聽見沒有,人家好心好意要帶妳出去呢!對歐陽溫柔一點,知道嗎?」
「我很忙,沒有時間蹺班出去玩!」她雙手插腰,不悅地駁斥母親。
敢情大家都以為她只要坐著等,錢就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嗎?
「不會啊!妳最近很閒,一個禮拜不過來也沒有關係。」收到樓母一記警告的眼神,身為好友兼合夥人的惠萍很乾脆地胳臂往外彎。
妳這個叛徒!樓錚恨恨地橫她一眼,不敢相信好友竟然和母親一同聯手,把自己推入火坑──
「聽見沒有?妳給我安分地陪歐陽出去,我會鎮守在這裡,天黑以前妳休想給我回來!」樓母讚許地朝惠萍點點頭,但面對自己的女兒時,卻變成另一副母夜叉的表情。
樓錚心不甘情不願地被親友們押解上車,嘴裡還忿忿不平地抱怨著。雖然聽不見她念了些什麼,但歐陽鍌用膝蓋想也知道,她一定又把自己從頭到腳地痛罵了一頓……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身邊的佳人對自己頗有微詞,他卻覺得這樣的相處模式,再輕鬆自在不過了。
瞥了一眼仍在生悶氣的樓錚,他發動引擎,開車上路。「吃過早餐了嗎?」
氣都被你氣飽了啦!「我不餓。」她雙手環胸,打算傚法「不合作運動」的精神,與惡勢力抗爭到底。
「那就多少再陪我吃一點吧!」他來到附近的飯店,將轎車駛向停車場。「這裡的西式早餐很美味,但是份量有點多,我們合點一份應該剛好。」
說真的,她這樣難搞,他卻依舊好聲好氣,竟讓樓錚開始覺得過意不去,甚至有一絲絲的愧疚……
搞什麼嘛!她搔搔頭,一點扮演「惡女」的興致都沒有了。
「隨便啦!」
「那麼,妳要喝什麼果汁?」他揚起優雅的微笑問道。
「柳橙……」她下意識地回答,但話一出口,便立刻發現自己正被他牽著鼻子走。「不對!我要一杯摩卡。」她習慣一大早來杯咖啡提神,差點就被他誤導了!
「兩杯柳橙汁,謝謝。」他逕自對侍者交代。「一大早就喝咖啡,對身體不太好,他們的柳橙汁是現搾的,試試看吧!」
樓錚覺得他臉上那抹溫煦的微笑真是刺眼得很。他的態度丕變,簡直教她無所適從到了極點。
她訥訥地喝著溫開水,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既不是戀人,也算不上是朋友,卻要在明年的五月攜手走向禮堂。雖然勉強可以稱得上是青梅竹馬,但因為彼此之間有著嚴重的心結,她對歐陽鍌根本一無所知!
以往他們固定約會的時候,就算一整頓飯都沒有人開口,她也完全無所謂,反正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其他人看罷了。
可是現在,她居然感到坐立難安,甚至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見鬼了!看著侍者送上裝有一套熱騰騰三明治的精緻籃子,她心不在焉地抓出一個便往嘴裡送。
「唔嗯──」她驚喜地看向歐陽鍌。「這個真的好好吃喔!」
凝視她率真自然的反應,他不自覺寵溺地笑道:「妳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常常過來。」
然而這話一出口,他們兩個都愣住了。
歐陽鍌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竟然如此輕易便做出承諾,看來這小妮子的魅力可不小!
樓錚卻不高興了。「誰要跟你常常來啊?!」差點又被他拐了!這花花狐狸八成一時把她當成約會的對象,才會說出這麼溫柔諂媚的話。
眼看著好不容易破冰的局面又再度恢復原狀,歐陽鍌有些失望。
「樓錚,難道我們不能成為朋友嗎?」他雙手合握,誠摯地望著她。「過去我對妳有些誤會,造成妳的不愉快,我感到很抱歉。」
沒有預料他竟然會向自己道歉,還說希望成為朋友,樓錚一時腦筋轉不過來,顯得語無倫次。
「這、這個……也不是不行啦!」奇怪,這隻狐狸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嘛!她心慌慌、意亂亂,不知該如何反應。
見她不反對,他溫柔地笑了。「如果妳堅持的話,我也可以答應妳說的那些協議。」
協議?提到這一點,她的理智突然悉數回籠。
「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感覺上就像是有什麼陰謀似的!
他失笑。「妳太多心了,我只是希望妳能更信任我一點而已。」
是嗎?她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瞧。
用過早餐後,他們回到車上。歐陽鍌轉動方向盤,將轎車駛出停車場,開往郊區的方向。
「接下來妳想去哪裡?如果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我們去看海?」趁著等待號志轉換的空檔,他提議。
樓錚聳聳肩,不置可否地道:「我沒意見。」反正橫豎一整天都得同他耗上,無論到那兒去散心,似乎都沒什麼差別。
只是,還沒有離開市區,她的下腹部便驟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臉色驀地變得毫無血色,緊壓著肚子,痛得說不出話來……
歐陽鍌察覺她的異狀,趕忙將車子停在路旁,擔憂地問:「妳怎麼了?肚子很痛嗎?」
看著一向倔強,不輕易認輸得樓錚竟然露出這麼脆弱的痛苦表情,他霎時胸口一緊,心裡隱隱犯疼。
「不用了……」樓錚蒼白的臉上竟浮現兩片詭異的紅雲。「只要找個地方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樓錚?」他狐疑地盯著她。既然不舒服,為什麼不去看醫生呢?「那,我送妳回去?」
「不行……」她眉頭緊蹙,氣若游絲地解釋。「要是被我媽逮到,她一定會念死我……」
他失笑。明明都難受得說不出話了,她還有心力想這些有的沒的?
「告訴我妳哪裡不舒服,或是我載妳回去自投羅網,妳選一個。」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他「只好」威脅她。
樓錚恨恨地抬眼。臭狐狸,居然來乘人之危這招,利用她毫無抵抗能力的時候欺負她──
「我……我生理痛啦!」她咬著牙,豁出去似的恐嚇他。「如果不希望我把真皮座椅弄髒,就趕快找個旅館放我下車!」
真該死!她到底是走了什麼楣運,才會在他面前丟盡了臉……
幸好不是什麼嚴重的病,歐陽鍌不禁鬆了一口氣。
「妳在車上等我一下。」語畢,他便丟下她逕自下車。
樓錚默默地看著他走進路邊的便利商店中,因劇痛而空白一片的腦袋瓜子根本無法正常運轉思考。
很快地,他提著一袋東西回到車內,並將袋子遞給她。
「裡頭有礦泉水和止痛藥,妳先吞一顆,我載妳回我家休息。」他一邊說明,一邊重新發動車子。「我不知道妳慣用什麼牌子,就隨便挑了一些,先將就點用用吧!」
她愣愣地打開塑膠袋一瞧,裡頭果然塞了幾包不同廠牌的衛生棉和免洗內褲,她詫異地轉頭看他,只見他的耳根似乎紅了──
「……謝謝。」雖然語氣仍有些虛弱,但她確實非常感謝他的體貼。
車子飛快地駛向位於山坡上的高級住宅區,不一會兒,他們總算抵達歐陽鍌獨居的小別墅。
「這間客房有衛浴設備,妳可以沖個澡。」他領著她來到客房。吃過藥以後,她的臉色也不再那麼糟糕,他忍不住開她玩笑。「要是妳洗到一半,突然昏過去怎麼辦?我看我還是犧牲一點,陪妳一起洗好了──」
「滾開啦!」樓錚紅著臉把他推出房間。
「衣櫃裡有件浴袍,如果還缺什麼,我就在隔壁房間。」他不放心地又交代了幾句,才離開客房。
「真是的,跟老媽一樣愛操心。」她受不了地搖搖頭,拿起那袋他為自己選購的各色衛生棉端詳,驀地對著其中之一苦笑。那是一包衛生護墊……
想到當時,他一個大男人就這麼衝進便利商店,幫她準備這些女人用的東西,場面一定很尷尬!
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尤其人在身體有病痛的時候,心靈往往脆弱得只要一點小小的溫柔,就會被打動……
叩叩──歐陽鍌輕敲了敲浴室的門。
「妳沒昏倒在裡頭吧?」他調侃地道。
「幹嘛?」她揚聲回應,神經質地扯了條毛巾圍住光裸的自己。
他該不會忽然改變心意,想要來個霸王硬上弓吧?!樓錚嚥了一口口水,戒慎地瞪著門板。
歐陽鍌的聲音稍微飄遠了些。「我泡了杯熱牛奶,就放在床頭櫃上,記得要喝掉。」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還有,我對血流不止的女人沒『性』趣!」
樓錚羞得從頭頂紅到腳趾──被他發現了!
她匆匆忙忙地洗去全身髒污,換上浴袍,小心翼翼地將浴室的門推開一小縫。
確認他真的已經離開,她才從浴室裡走出來,看見床頭櫃那杯仍冒著輕煙的牛奶──
也許,她可以更信賴他一些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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