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我的一個「老」朋友，也是一個好朋友。
剛知道他，他已是業界知名人士，官拜總監之職；我才踏進這個圈子短短兩年不到，小毛頭一個。對於他，僅只於創意不絕，熱情不斷，並沒有更深入的了解。
真正認識他，反而是他在半脫離這個圈子，投身當時最熱門的網路業。而我，也算半脫離這裏，因為前公司的需要，成為採訪小季的執筆者。那時他喜獲麟兒，採訪的地點，就順理成章地在他夫人休養的做月子中心。記得一大早去建國花市買花的陽光，記得香水百合在新生兒旁的溫馨，記得受訪人當時的意氣風發。
熱情不斷從他的口中說出，眼神的光芒，讓我不由得相信，他所「信仰」的事業，前景真的一片大好；所有的未來，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我想，他應該會成功吧。但網路業的行市，卻在全球景氣低瀰時成為泡沫，許多想在這裏一展身手的人，紛紛中箭落馬，當然，也包括他。
再次見到他時，是在我所辦的活動會場，距離我採訪他，已有一年之久。眼中光芒不再，仍然愉快的口音，掩不住一絲絲的失落。我知道，他失志了，但我無法安慰，也無從安慰。鬥志高昂的人，面臨人生中重大挫折時，要如何面對昔日的朋友，要如何面對昔日的豪情萬丈？我不忍想，也不敢想。
又過一年，我再度回到這個產業。幾次探詢，完全沒有他的音訊。從四月到六月，我常常想，他應不致被埋沒了吧。台灣找不到他的消息，卻意外從大陸的雜誌上，看到他在台灣任職的公司！他還是回來了，在經歷生命低潮的兩年半。二話不說，立刻打電話留言，我不敢奢望他還記得我，我只想盡一份昔日相識之人的關心。
接到回電時，熱線那一端聲音依然，卻多了幾分蒼涼。談到這兩年，他說，在自己完全不認定自己的價值時，因為宗教的支持，讓他有勇氣面對自己，重新信任自己。選擇再回來，只是想把自己能貢獻的剩餘價值再利用一番，之後便能「隨心所欲不逾距」，便能問心無愧。本來興奮之情，被他的一番話，情緒不覺跟著低落。回想同樣變換人生的跑道，我也曾遭遇不知該如何相信自己的狀況，當時的我徹夜難眠，不知道自己的價值何在。而小季，如同高樓加速落到地心，他是如何承受當時墜落的痛？如何再從地心爬起？
我們同時對這兩年的變化感到不可思議，也同時對兩年前的我們感到好笑。小季訝異我還記得他，我則訝異一個人在谷底回升時，展現的心靈重建工程。眼看他建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有多少人，就這麼消失無影，又有多少人，在比小季更糟的狀況下，東山再起！
在他面前，我沒有資格悲春傷秋，因為我仍茂華青春。然而，我的確感受到繁華如煙，往事如雲。僅管如煙如雲，路，還是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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