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早上好！」
上海阿姨上工的第一天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房東帶著我看這套三房兩廳的外銷房時，順便引荐幫傭阿姨，一週幹三天、每天三個小時，工資每月180元人民幣。洗燙衣服、整理被單、買菜、弄早餐、打掃各房間、浴室、廚房、擦地板、倒垃圾，是她在三小時裡必須做的事。
「可以地呀！鄉下人頂勤奮的，她幫韓國人做過，你去問看看在韓國人家裡做過的阿姨，哪一個不是被訓練的光光亮亮的。」房東在手指上舔口水數鈔票，中途還跟我介紹了阿姨的履歷後又接著數完餘額。「就這樣嘍！講好二、四、六上工，我讓她星期六一早就來。」
門外的阿姨有點清瘦，一身花衣黑褲、肩上掛著泛黃小布袋，攏在腦勺的馬尾倒也服貼整齊，口音類似江浙一帶；簡單談話中她的額頭冒出微微汗珠，手裡抓著的四方碎花布巾不停地擦拭泛潮的臉龐。
阿姨開始了三小時的工作，我坐在客廳沙發上吃著她做的早餐，邊看她骨碌地穿梭在各房間、忙進忙出，一會兒抱著衣服分類送進洗衣機裡洗滌，一會兒整理衣櫃抽屜裡散亂的各式衣服、褲子。床單鋪好了，客房裡燙衣服的熨馬也架上，旁邊放著幾件待熨的襯衫，每個房門都打開、窗簾分側束緊，讓光線隔著紗簾透射進來。當我盅裡的烏龍茶快喝完時，聽見了浴室傳來刷洗聲，牆上的咕咕鐘告訴我：才三刻鐘、包括做早餐的時間。
「你剛剛在吃早飯，我不好打掃，怕灰塵蒙了你。」阿姨微笑著脫下橡膠手套，俐落地將桌上餐盤收拾乾淨、茶盅裡添了開水，轉進廚房前順道把手套拿進洗衣房晾乾，她輕輕帶上廚房的門，又開始了一陣鍋碗瓢盆的刷洗……。
今天不是上班日，一個人坐在客廳裡，阿姨在廚房勞動，我有點慌！把昨天公司帶回來的資料攤在桌上整理，約莫一根菸的時間阿姨出了廚房，這會兒她手上多了一把小掃帚、小塑膠畚箕，開始由主臥室裡一路跪著打掃至各廳室，我記得看過這種小掃帚、小塑膠畚箕的？對了！在一些鳥店中，曾見過用這玩意清理鳥籠裡殘餘的飼料與鳥的排泄物。
阿姨熟練的用雙膝在木地板上挪移，一畚一畚的清掃，她偶而稍稍停下舉起袖子擦汗，注意到我在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雖有疑惑？我仍埋首整理資料，阿姨上班的第一天總給我新奇與迷惑，從觀察中瞭解再適應，入境上海生活，也許今天才是真正的開始吧！
再一次阿姨挽起衣袖、雙膝跪在地板上，這次手上換了一條擰乾的濕抹布，從原來的臥室地板重新又來一遍，她換了幾趟乾淨的水，不單是地板，牆上的書櫃、電視、音響、擺飾、立燈都拂塵輕拭乾淨。
「給你換新茶葉吧！」阿姨將濕抹布掛在水桶邊，進浴室洗手後重新沏了茶。我起身到陽台抽煙，讓她有時間擦拭沙發，在那兒，我不但多餘也顯得礙手礙腳的。我在想：剩下一個小時時間，阿姨還會要做些什麼呢？社區中庭裡的網球場一對男女正起勁的來回接球救球，嬉鬧聲不斷。趴在欄杆看他們打了幾回，讓陽光曬得有點痛了，才返身進屋。
茶盅裡的濾杯已擱置在杯蓋上，烏龍的清香撲鼻而來，煙缸裡的菸頭灰燼不見了，透明晶瑩的玻璃煙缸看不到一丁點污垢，讓人心虛地不好意思再拿起菸盒。主臥室外的陽台傳來抖落衣服的涮刷聲，阿姨將剛洗好的內褲襪子掛在轉角內沿處，刻意不讓對面的住戶視線所及。拾起籃子關上落地窗進入客房，拿起一件襯衫檢視，在熨馬上貼整好角度、隨著熨斗的嘶嘶蒸氣，滑順地進行她今天最後一項工作。
臨走前阿姨提了兩包垃圾袋回頭跟我說廚房少了些調味料，洗浴室的清潔用品快沒了，還有平常我喜歡吃什麼食物、水果，她下週二順便帶過來，陽台上曬的衣服她來收就好，下次來要洗床單了，廚房有使用的話，那些碗盤泡上水留著讓她清理。我給了她兩佰元補貨，阿姨說會列清單讓我核對，末了還不放心地留下家裡電話，要我有事就通知她。
關上大門，恢復了一個人的寧靜，走入臥室打開衣櫃，阿姨的聲音猶在耳際：「這襯衫褲子你就靠外邊拿較順手！」抽屜內的內衣褲、襪子燙過也摺疊整齊依序排列，摸在手裡還有一絲餘溫，「內衣褲燙過了穿起來比較貼身舒服……。」
我在臥室裡發呆，許久竟也忘了中午這頓飯要怎麼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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