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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27 21:00:39 | 人氣36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京華燕夢》(長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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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晚上當我睡著時,我便死去了;
         第二天早晨,當我醒來時,我又復活了。”
                    ---聖雄甘地




(一)


又度過這不及格的一天。
我如常地上班,工作,庸庸碌碌,
一直到下班。
一直到
這一場雨傾盆而下,
把京華大廈①重新沖刷一遍。
地上一圈圈小漣漪
似有似無地蕩漾開來……
你聽見了嗎?
“滴滴答答”不是真的聽見,
“噼噼啪啪”才是真的聽見,
那些燕群
正一批批地
從死亡裡復活過來……
牠們久違的屋簷、電線杆、窗臺,
以及我們解不開的
體內的銹鎖。
在雨水的若隱若現之間,
牠們噙住各自的一顆,
返回久別的暖巢。
我挽起虛脫的皮囊,經過
這片“復活區”,
我不相信自己曾經活過。
活著的意義,
可以一下子就被粉碎,
也可以瞬間燦爛----
就像那位
電視機裡的魔術師②,
他手中的煙火
閃出白若恒星的鴿子。
燕子與鴿子,
若在我的
左肩與右肩站立一會兒,
我的這一天或許能獲得寬恕。
從來不可原諒的只有自己,
像“良知之碗”永遠存在,
我的雙唇卻一再缺席。
我的智慧與無畏一再缺席。
被經歷碾過的軀體,
殘留一聲聲空洞的迴響。
這片迴響
若不是作為喚醒之用,
那還存有什麽意義?
一下子就模糊了
雨中所有景物,
一下子就蕩然無存了。
只有此刻醒過來的燕群
才異常清晰,
異常碩大、集體。
牠們穿過了雨的間隙,
幾乎沒被沾濕身體似的
穿過夢境般地
穿過虛無的我。
穿過烏有的籬笆而後
穿過實在的土牆。
穿過泥石流中的亡魂③而後
穿過自我拯救的心靈。
我的心臟被穿破了一個洞,
在第二天又不治而癒。
這一天不會重複著昨天,絕不會。



(二)


時間常常被誤會成
漫長而痛苦,
其實它什麽都不是。
它從眼前掠過,
速度是假的,
河流中
閃現的泡沫也是假的。
我們看不見的東西才永遠真實。
譬如說,
燕子黑喙上醒著的鐘聲,
因聽不見而永遠響著。
正如
我在11樓忙碌地工作,聽不見
13樓裡的一切動靜。
這裡的不和諧、
憂鬱與壓抑,
充塞著眼睛與耳朵,
使一場持久不退的疼痛
襲擊著天靈蓋。
該死的天靈蓋,
像渴求
一次活埋,越渴望而黃土越遠……
我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懂得解剖術的燕子,
將飛離醫院④,
與那張血跡斑斑的手術臺,
牠決意
要把手術與藝術辨識出來:
前者只作為生存之道,
後者只作為生活的必需品。
牠必須在我無法忍受之前,
像剪開春天的草地一樣
剪開這片
春風未至的天靈蓋----
這到底會湧出些什麽?
所有喜悅與痛苦的往昔、
短跑或長跑過的街道,
還是一灘不堪入目的
垂死的腦漿?
牠要我審視這一場浩劫,
像地震或海嘯般,
使人久久未能平息。
假如高達3米,重若15噸的
大型貨運車從身旁經過,
我的無聲呐喊將使它
增高1米,
增重1噸。
大多時候,
我只能憑空幻想,
又止於幻想。
飛機從大廈之上、
浮雲之巔航駛而過,
飛機裡面的乘客,他們那
過度疲倦
或貪於逸樂的面孔,
統統無法窺視。
天空偶爾掉漆般
掉下一塊版圖,
圖跡上存有我曾活過的痕跡,
這都止於幻想。
我曾為
自己的不可名狀而傲慢,
如今卻誠心懺悔。
卑微之心來得緩慢而迅速,
但我早就說過了,
速度是假的,
喘息與呼喚才是真的。
爲了成全徹底的鬆綁,
我將自己綁得更牢不可破,
綁得像埋下土裡十米深處,
那慈悲的月亮也照不到的領域。



(三)


繃緊地活著往往帶來的
是生之皺褶,
而不是生之榮幸。
這苦況將伴隨著我
步入不惑之年。
而真有不惑?
這意味著不朽,
與無盡的玩笑……
是誰又在耳畔若有若無地
勸誡著我:
千萬別拿這些皺褶來開玩笑,
它們將永久存在。
是的,
我可以為此作證。
如今,
醒目的皺褶到處都是:
在被查閱無數遍的關鍵文件之上,
在被狂風掀翻的屋瓦之上,
在波浪與波浪的摩擦之際,
在你我無言相望的巨大寂靜之中……
它們
一層一層地綿延著,
直到一雙撫慰之手伸過來,
將這一切撫平。
謝謝你安慰我說:
不幸是難以撫平的。
我因此感到久違的平靜。
我也知道,
若皺褶裡出現
一頭大象,
任憑牠怎麼躲藏,
還是如一道傷疤暴露無遺。
燕子啊,
任憑你怎麼剪裁,
你還是無法把牠
剪成那安逸的屋簷, 
供你築巢,死去,
在第二天復活。
大象的皮膚也是皺巴巴的,
牠那悲傷的內心卻很光滑。
我常常滑進牠的內心,
在裡面冥想,
敲牠的心牆,
在牆上留下不值得懷念的字句。
我費煞心思地來回踱步,
只爲了要感動牠
有朝一日,
能遷徙到牠該居住的地方去。
我的皺褶由我自己去負責,
誰也撫平不了,
誰也無法看見。
那生之榮幸,
只被掩蔽多年,
終有一日,它們全部返回
我這年輕的肉體之上,
抑或腐朽的殘殼之上。
返回靈魂之窗的窗內,
抑或明媚於開闊的窗外。
誰也不曾記得我是誰,
只記得我曾經提及這些不褪的
生之皺褶。
一層一層地翻湧出去,
直到對岸的樹林也為之顫動。
一層一層地剝落下來,
直到無用的肉體灰飛煙滅。



(四)


“能活下來,就是神跡了。”
新聞報導中,
那位在挾持人質事件⑤裡
獲得釋放的婦女說出這句話,
使我此刻肅穆地
再次面對整個生命----
毫無疑問,
這個悲慘世界的胃裡,
因“愛與道德”的喪失
而成就一部“精神饑荒史”。
你們看看,
餓癟了的輪胎與燕腹,
委屈的、
撲到腳前哭泣的街道,
櫥窗裡再次自焚的陶瓷,
它們燒不盡的灰燼與
無數個瓦解的晝夜……
到底是什麽逼迫著我們,
走到這片荒野?
苦苦地覓食、消耗,
還有永無止境的耗盡。
我千辛萬苦地
享用完這一頓晚餐,
稍為安靜地坐於餐桌旁,
回想起某個
返回京華大廈的中午:
我曾把一張擺放在
馬路上的大椅
搬到人行道上,
卻遭到一名運輸工人的莫名怒斥。
他的憤怒,
直到現在我才明瞭。
“大椅深藏大義”。
其他的椅子
或許依靠著桌子,
或許被風吹倒過,
可是那個中午的那張大椅,
最終還是被擺放到
原來位置上。
我終於明瞭,
它不被任何車輛撞倒、穿越,
它不為任何事物所動,
它像握著一把
“宿命論”的鑰匙,
要我的軀體變成一個鎖孔,
完全匹配它。
活著只爲了匹配某個死亡時刻,
死亡只爲了匹配某道誕生之光。
大椅深藏大象,
或者燕群與恒河⑥。
在它上面,
坐著善良得發亮的神明,
坐著醜惡得無法自我辨認的鬼魂。
如今,
各自變成穩固的椅腳,
鎮壓
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命運。
我感受到自己已在大椅的體內,
或是它已在我的體內,
木質的生命感還是一樣脆弱,
經不起焚燒,
也受不了
劈頭而來的利斧。
誰不曾頭破血流地
迎向痊癒的日子?
誰又曾經掄起這把利斧,
了斷這場密密麻麻、
無法喘息的雨水?
今天被沖刷了一遍的舊殼,
總有一隻燕子衝出殼外,
向更饑荒與無邊的簷下捨身而去。



2010年8月25日,香港天水圍


註釋:


①乃作者工作環境中的一棟位於香港荃灣區一帶工廠地裡的舊建築物。

②真實姓名為甄澤權,香港魔術師,曾奪取美國第七十三屆Abbott Magic魔術大賽冠軍。

③為紀念同年8月7日中國甘肅舟曲縣的泥石流災難而作。

④這裡不特別注明醫院本名,實指作者供職所屬非牟利機構“港安醫院”。

⑤為紀念同年8月23日香港康泰旅行社的一隊前往菲律賓馬尼拉觀光的二十餘位團員,遭到當地一名被革職的前菲律賓警員挾持,最終不幸釀成八死十餘人受傷的悲劇而作。

⑥恒河,為印度聖河。位於印度北部,是南亞的一條主要河流。印度人認為浸在恆河中能把一個人的罪洗去;把人火葬後的骨灰撒入河中能幫助他得到更好的來世,甚至能更早獲得「解脫」。很多虔誠的教徒都會往恆河朝聖,並於河中浸浴及在河岸冥想。

台長: 白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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