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诗人白鸽子访谈:诗歌是盲人眼中的光芒
杨 勇:广东诗人
白鸽子:香港诗人
写在前面的话:
很奇妙的事情,继在诗先锋发现台湾诗人袜子后,时隔两个月,竟然又发现了香港诗人白鸽子,感谢诗先锋,真乃卧虎藏龙之地!当然,作为一个从2003年开始接触现代诗的80后诗人,白鸽子或许还有一些不如人意的地方,但他的勤奋和努力有目共睹。从05年的诗作到07年的《星火》系列,白鸽子正在一天天走向成熟。他的诗歌语言自然,宁静,真实,在诗中注重细节的融入,喜欢将叙事纳入抒情轨道,对诗性事物作深入的剖析。白鸽子不断成长着,不断地思考和探索,一步一个脚印,他是值得期待的。(2007年8月20日)
杨 勇:鸽子你好!知道你来自香港,我很想听听你对祖国大陆的一些看法。比如你如何看待祖国的建设和发展?你对祖国的传统文化有什么认识?今年恰逢香港回归十周年,你的心情如何?你对香港的明天持什么样的态度?
白鸽子:杨兄你好!说我来自香港,其实我生于广东深圳,显然对大陆不会太陌生。在香港居住多年,已习惯这里的生活模式,但仍对这商业化的城市持有不满。我更爱大陆那种悠闲的生活,有时候回到家乡,就不想离她而去。毕竟我生于此,就归于此。
但随时代步伐日渐加速,连中国也趋向商业化,在世界舞台上与各个强国竞逐、搏斗。在这情形下,一些传统地方、文化、历史似乎被人们渐渐遗忘,而眼里只看见高楼与权势。我想看到的是在未来发展中,我们国家应保留那一点“良性”的建造,以及生活色彩与艺术的挽留。
呵呵,说到传统文化,我连古诗也看得少呢,谈不上甚么认识。最起码,我们这一代人应该从艺术与历史中回归到传统,去提炼与传承其精粹。
香港回归十年,没太大的感觉,我总觉得生活的感想源自自己的生活,与土地的“回归”本身牵扯不上甚么。回归了,日子照样过着,但本土好像多了一大块血肉,亲密的血肉,我希望是这样。香港会更好的,她是站在世界的前端,天地和平,灾难又少,是片福地。
杨 勇:白鸽子应当是笔名吧。为什么取这么一个名字呢?是不是和和平有关?
白鸽子:也许很多人都以为我取此名只为求个和平之意,但不是。在写诗之前,约初中时期,我很崇拜香港摇滚乐队Beyond中的已故主音歌手黄家驹,他那为音乐奉献与牺牲的精神影响我至今。当我想着为自己取个笔名时,就直接想到“白鸽子”。因为家驹热爱自由与和平。我的名字因他而生,并藉此怀念他。
杨 勇:为了让大家对你有一个更深入的了解,自我介绍一下好吗?谈谈你的生活现状与创作现状,包括你的诗歌观念。
白鸽子:我是80后的青年,原名严健辉,由2003年秋末开始写诗,到目前也没停止过。也热爱着生活的各种情趣,音乐、摄影、绘画等,这个世界给予我们的太多了,有时幸福得落泪。我目前是仓务员,做着为医院提供所需物资的工作,间接为病人服务。
诗观:认为诗歌有三重意义:安慰自己、施予关爱、回报诗神。认为诗歌是病人口中的蜜饯,盲人眼中的光芒。
杨 勇:读了你的《回乡记》,知道你曾经到过大陆。说说你对故乡的印象吧。你最喜欢大陆的哪些地方?请列出你最想去的三个地名?
白鸽子:《回乡记》记得应该是过年时回乡探亲写的。我的故乡在深圳龙岗区圳埔岭村。我爱着我的故乡。那里有许多记得起我的名字的亲人、朋友,有我喜欢的村落的生活气息。虽我生活在香港,但被这里的生活与精神压力一次次击溃,我想往后的日子,我还是会回到故乡过诗意的生活,写生活应有的态度。
我喜欢亲近大自然。我最想去的地方是西藏、敦煌石窟、九寨沟。
杨 勇:身为香港诗人,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参与到大陆的网络诗歌创作?你对诗先锋论坛作何评价?你认为参与这种网络创作对自己有促进作用吗?
白鸽子:我是生于中国的写诗者。最初接触的网络诗歌论坛是台湾的“葡萄海”,不久前才在诗先锋混日子。我觉得我的诗风与大陆诗人的相似,就很自然地呆在这里学习。
由一开始进入诗先锋至今,我一直没离开过这片花园。这里有包容与批评,有关心与照顾,有刺也有疗伤的蜜糖。我认为诗先锋目前是大陆数一数二的优质论坛,也有幸认识像石破天那样为诗歌默默付出的诗人。
当然有促进作用。现在很流行的博客也成了我的促进剂。网络世界大得难以想象,像真实世界的另一道出口。
杨 勇:你身边的人知道你写诗吗?他们怎样看待你的诗人身份?你的诗歌创作会不会对你的生活带来一些变化?像你这样喜欢创作现代诗的人,香港多吗?香港人对现代诗持什么样的态度?
白鸽子:只有好朋友知道。他们没怎样啊,只觉得我这人喜欢说理、一副书生模样,满肚都是浓墨。诗歌对我的日常生活起不大变化,变化的是我的心灵与精神生活,让我活得更饱满与知足。
香港写诗的人也不少,但我认识的很少,交流平台有限啊!比如网络上的论坛,寥寥无几。
持什么样的态度?我不清楚。我身边的朋友看我的诗歌时看得一头雾水,紧皱眉头,是因为他们平时少接触这类体裁,香港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看爱情小说、金庸的作品,对现代诗歌的初步认识也只有在中学课本上读到的新月派诗风《也许》与《再别康桥》。我就是因为闻一多的《也许》才有冲动写诗。
杨 勇:你一般在什么情况下写诗?创作一首诗时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如何看待写作的态度和速度?
白鸽子:大多时候在夜晚写诗,当独自一人,内心感受不断翻滚时,就会写诗。
想得最多的是意象,包罗万象的意象像海水般涌出我的笔尖。
写诗的态度要保持心灵的安静与纯凈,要写得随意,不在乎时间的流逝。
杨 勇:你认为一首好诗的标准是什么?你对你的诗歌是不是很自信?你如何评价你的诗歌?目前为止,你对自己最满意的诗歌有哪些?
白鸽子:谈不上甚么标准。能震撼我心的,以及第一印象深刻的诗,我都喜欢。
也不算自信,但有些写出来能感动自己的,会窃喜。
我的诗歌目前只能扎在人的皮肉上,深入骨髓的诗歌有待创造。
除了附上的代表作、《星火》系列之外,还有一部未发表的系列:《小夜曲》
杨 勇:你在意别人对你诗歌的评价吗?对于别人的评价,你如何看待?
白鸽子:以前刚写诗的时候会在意,常常溜到论坛看别人的回复,那可以了解自己的写作状态。
现在看到一些评论,不怎么了,写得如何自己心中有数。评价是别人给的,肯定是自己给的。
杨 勇:技巧重要吗?你如何看待技巧在诗歌中的作用?
白鸽子:重要。诗歌之中存在的每一环元素同样重要。技巧是诗人玩弄的魔术,它本身具有一种魅力与致幻力。我觉得一首好诗,在运用技巧的同时,也要达到内部结构的平衡。写一首诗要兼顾很多东西,不能乱,要懂得取舍。
杨 勇:梁实秋将阅读视为“最简便的修养方法”,你有何看法?你平时喜欢读什么书?请谈谈你心目中阅读与写作的关系。
白鸽子:他说得很好!我买了很多不同类型的书,它们对诗歌起直接的效用,吸收不同的养分,身体健康。
阅读与写作不能分离。像一对情侣。两者有精神上的连系,有密切的关系。比如读了一部作品,你会想写写读后感,好像阅读能分娩出作品。
杨 勇:请说说对你写作影响最大的一个人,一句话,一本书和一件事。你最喜欢的诗人有哪些?请列出前三位。
白鸽子:诗人陈先发
黄家驹说过:“不在乎生命拥有甚么,只在乎做过甚么。”
《海子诗选》
买了一本日记本,但没写日记,却写下了第一首诗。
海子、陈先发、泰戈尔
杨 勇:叶芝说,诗产生于和自我争辩。你有什么看法?
白鸽子: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这样。在生活中的痛苦矛盾中,我们因争辩而清醒,因思想而进步。我觉得,诗又产生于追求心灵的和谐与解放。
杨 勇:你重视诗人之间的交流吗?你认为这重要吗?你喜欢以哪种方式进行交流?
白鸽子:交流是好的,与诗人之间的谈话更是快乐的事。我喜欢与诗人喋喋不休地交谈。
最好能约出来见见面,谈谈彼此的生活。但在网络上交流也好,能安静地交出自己的心。
杨 勇:香港有哪些比较有实力的诗歌社团?你热衷于参加吗?香港有哪些著名的诗歌刊物(主流的和民间的)?刊物的处境艰难吗?
白鸽子:这我不清楚,只知道有个叫“秋萤诗社”。诗歌社团的活动我很少参与,倒参加过某届“香港青少年文学奖”,但没得任何奖项。也有时会投稿到不同诗刊。
只知道《秋萤诗刊》
是的,在香港办一个诗社很难,出诗刊还要筹集资金,很不容易的。
杨 勇:以你的观察,香港诗坛现状如何?网络诗歌红火吗?你认为大陆诗坛与香港诗坛有什么异同?
白鸽子:还是很沉寂。或许我孤陋寡闻,但我也相信有些人在默默地写诗,却找不到一个交流园地与发展机会。
不如大陆诗坛的兴盛!两地很不同,且不说诗坛,生活模式已大不相同,追求的东西也就不同了。香港诗坛还没真正融入他们生活的圈子里,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杨 勇:以你近两年来的所见所闻,说说你对大陆诗坛的观感。你会继续写下去吗?
白鸽子:对她充满憧憬与期待。我想很多伟大的诗人会逐渐出现在大陆诗坛,只要仍然保持一颗纯粹的心,为诗歌而生。不能被一些不良的写作风气而玷污自己的手,要明确写作方向与理念,不随波逐流。
我会继续写诗。
杨 勇:作为一名香港诗人,你认可大陆诗坛上诸如70后,80后这种划分和命名吗?你最喜欢的70后,80后诗人有哪些?
白鸽子:无所谓啊,方便我们知其年岁。年纪无关痛痒,主要看诗歌创作本身。
我喜欢的70后诗人:弥赛亚、孙慧峰、雁无伤
80后诗人:缎轻轻、苏瓷瓷
杨 勇:感谢你的坦诚和信任,欢迎你来大陆观光旅游,座谈交流。
白鸽子:有机会一定参与,谢谢杨兄!
[附]:白鸽子的诗(13首):
《施予》
小溪安静地流淌着。上游需要安慰
下游也是。溪水中的枯叶,随波流逝
容易破碎。那些被水烫伤的石块上
青苔需要安慰,树荫也是。再过去就到岸了
岸边的白桦林以高姿态沉默,叶子需要安慰
露珠也是。也许这片静谧中掩藏许多默哀
低飞的鸟群,鸟喙上呈现隐约的光泽
秋天缓慢上升,落日西沉的土地需要安慰
坟场也是。被劈开的骨头旁,蚂蚁缓行
那么蚂蚁之上的人类都需要安慰,死人也是
05.4.9
《水之下》
我说你不是杜甫,也不是《兵车行》的行人
但你可以像水一样,拥有它的悲悯
在雨尚未滴落下来,可以流过埋人的土地
流过废墟,流过世人眼泪落尽的脸
像水一样,保持清澈的伤痕吧
让鱼游过你卑微的心,颤动你的双手
像水一样,有时保持静止,如逝去的人
静止吧,不能呼吸。即使流下泪来,也要静淌
像水一样,对人间保留余温,让水草向下生长
05.4.10
《黄昏近》
她不止哭过一次,脸上的胭脂,模糊得
像晚霞般,使雁群醉倒于湖水中
她坐到你面前,脸色慌张,但仍动人心弦
你把了把脉,脉管中的鱼群歇息,鳞伤仍旧
病态仍旧。你沉默片刻,清晰说出了最后一道药方:“
有咯血的话,可用苦参、地骨皮、安息香与青黛
熬成一锅,记得要用温火。如果病情好转,
可用木香、仙鹤草、百草霜与雨伞节再熬一锅,
但药材不宜过多。给你一些蜜饯,苦药实在太苦
你容易流泪。”百子柜在夕阳斜照中,有话难言
只因黄昏近。你是这镇上济世为怀的中医师
懂得她比温病和伤寒更难治愈。她满怀感恩
在街道的尽头消失了,裙襬沾上雨水,浓妆渐淡
05.5.11
《声声慢》
慢是可以原谅的,正如月光弥漫,凄凄惨惨
秋蛾扑打翅翼,翼上的黑夜消逝得慢,带点凉
灯还没等到牠来时,静静熄灭。是他一手熄灭的
他身子比秋蛾暗淡,收敛着飞翔的欲望
他闭上双眼,连咳几声,声声慢,声声断肠
听者欲熄灭耳朵,点燃灯盏,恐灯光忽明忽暗
他躺于病榻上,神情极像哑掉的乌鸦
喊不出一声痛来。夜已深,人已入眠,大地已睡意渐浓
昏睡者是可以原谅的,不可原谅的是快。死亡快速降临
黑羽毛、枯枝、灯盏中无人捡拾的灰烬快速降下
他的慢是身不由己,慢得像虫鸣一声比一声沙哑
慢成冬日河水结冰,万物寸步难行。声声慢
声声悲壮。百病缠身,亲人哭瞎了眼,月光十面埋伏
05.5.30
《满江红》
你知道自己骨髓里流着大片死水
知道人世的黑暗,逼使你走到清澈见底的江边
鱼儿暗自吐出气泡,仍无法掩饰过多的鳞伤
你也刮吧,像鱼儿一样,刮人世的痼疾与倦容
刮榆树的死皮,铁轨磨损的痕迹
然后咯血,向江面的死寂咯尽体内的冷血
满江红,满江的落雁鸣叫着一声声悲恸
你满身似有烧焦的灰烬,凉风吹拂
随它飘向于江中央,做人比做只沉筏艰难
05.5.31
<<黄花瘦>>
秋天,所有的景物面临着轮回。
黄花消瘦,一下子长满了枯红的皱纹
黄花在秋风中崩溃,蜜蜂沉没于枯萎中。
甜蜜难以酝酿,幸福与理想更难。
头能栽进土壤里多深,就栽进去多深
口含泥土,不能违背初衷,不能一蹶不起。
火在水中崩溃,尸骸沉没于荒地。
可以奉献的,别顾多少血泪与长歌短笛。
一日在崩溃,一生在沉没。
造七级浮屠的人在崩溃,
修补小桥的人,沉没于流水。
06.1.30
<<最初>>
早晨如一头猛兽踏步而来,那一声轰响明亮,惊醒酣睡者
我能听到的声音,来自婴儿的第一声哭泣,比鸟鸣清脆干净
丛中的蛇蜷缩起来,像树木的年轮,但她更短命一些
去年蜕的皮,现在看上去还很铁青。一双洗白米的手,比鱼儿
比黑眼睛更早接触到清水。有人在河边自剜双目,
彷佛要回到胎中的朦胧一片,这比现实更可靠与安静
06.5.8
<<逝水>>
芳草无意生长在凉亭边,但宋词
被深深地刻在石桌上
黄昏来临,谁都拥有一颗安逸的心
飞鸟站上了树冠,余晖漫过了窗缘
一本本佛经散落在屋顶
碎瓦慢慢变成琉璃
一阵秋风,突然有了出家的念头
它为野狗削尽了毛发,看见了河水流逝
06.7.30
<<即景>>
清晨,宁静的公园中
清洁工人在打扫着满地的落叶
有些人打太极拳,舞红扇、长剑
有些人散步,或跑动起来,惊吓到丛中的小虫
惊起一两片落叶。
我差点停止呼吸,怕惊醒了
那叶上的泰戈尔,旁边还有杜甫,海子
睡得最沉的,可能是白鸽子,可能是阳光
07.2.23
<<内伤>>
春雨清洗中,有七分的景物潮湿,三分的被遮挡
老人风湿症发作,有七分的痛苦,三分的忍受
我的回忆里,被淋湿的,都是伤心事
偶尔翻出看看,竟会置之一笑
这一笑,有七分的虚假,三分的真实
真实源自她听出了笑声像雨声,听出笑中有泪
07.2.23
<<岚>>
山与山之间,隔着大片的岚
僧人翻山越岭,佛珠滚到山下
溪水潺潺,鱼儿若干
你与我之间有着说不尽的苦难
07.2.23
小夜曲之(30)
傍晚时分谈及前途啊
都是枉然。
大片煤气泄露,拥有金属脑袋的啄木鸟
狠狠地撞落松果
你想在树枝上保持新鲜也是枉然
07.3.23
小夜曲之(59)
春天里,我答应了翠绿的山河
不放火,不喝酒,不忧郁,不抱怨,不动脑筋。
池塘上的荷叶
一个个绿色的牛蹄
我感受爱情与理想
像母牛和公牛,在温热的胸口留下深深脚印
07.4.21
來源:http://blog.poemlife.com/user1/yangyong/archives/2007/4476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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