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者》
後來的他微笑不語。
後來的陽光尤其溫暖，像吃了一碗
暖呼呼的粥。在此之前，他是如此傲慢
他以為揮霍金錢可呼風喚雨
但風雨只偏向於陰冷之處，譬如
街燈下的長椅，或天橋下的暗角
再睜大眼睛，會發現眾人衣衫襤褸
全托起乞討之碗，乞討施捨。
他還想往後退，退進山洞中，深埋大片黃金
金燦燦的光芒使他盲目，或麻木不仁
乞討者一臉骯髒，但淚水無比乾淨
淨如施予之手撫摸的那片湖水，淨如
慷慨的笑容，潔白的牙齒。他全身金黃
內心狹隘，黯然無光。如果繼續後退
他必自掘墳墓，葬於譴責之中
一個年輕的女乞丐，臉容貌似菩薩
她和藹可親，使他覺醒。後來山洞中
洋溢稀粥的香氣，黃金在土壤裡惡臭千年
《不安》
他整個下午處於不安之中
天氣不安，雨水不安，街上行人與手中的傘
紛紛不安。他慌張地把窗戶關好
但窗簾依然飄忽不定。桌上的報紙
像個倖存者，瑟瑟發抖，沙沙作響
他開始朗誦新聞：一列開往天國的火車，
在途中失事，死亡人數不定；暴風雨將在數小時後
猛襲城鎮，人們恐慌不已，收拾行李；
位於東南部的一片大地發生強烈地震
骸骨露出地面，死寂圍困整個地區。
他再也讀不下去了，他猛灌了三四瓶酒
醉醺醺地看著日落西山。那處的山頭
安然如昔，林蔭扶疏。他慢慢醉倒
醉成一灘死水，晚霞正好覆蓋過來
夜晚終將來臨，不安如月光彌漫
《為什麼》
秋天一貧如洗，只剩滿身的落葉
秋天喜歡哭泣，但沒人懂得安慰
秋天是春天的情人，春天卻愛上蜜蜂的蜜
與蝴蝶的翩躚。
為什麼秋天仍然獨自一人
在山坡上看羊群擁擠，涼風習習
秋天楚楚可憐，但不心存絕望
秋天內心花草盎然，春天猶在
秋天的眼睛明亮動人，當你以向日葵
向她示愛，向她展出陽光與微風
她便甘於死亡，葬於青草地的深處
《不一樣》
你跟往常不一樣，懂得打扮，討人喜歡
花瓶內鬱金香不再憂鬱，不討人憐憫
你編織春天的籃子，裝滿我的諾言
但諾言太輕，輕得隨風散去
你又懂得繫上守諾的彩帶
許多蘋果墜落下來，但不腐爛
日子被幸福尾隨，天空的臉頰
白雲溫暖。我釀著陳年的濃酒
酒盅嗑嗑作響，一臉焦急
你準備好飯菜，燭光與蜻蜓之舞
我會輕飄飄的，但不輕於淡忘
而重於抒情
好了，筷子啪啪作響像饑餓的小孩
我們好好撫養他們，在幸福的蜜漿中
《蔚藍》
天空放晴時蔚藍，白雲飄散時也蔚藍
我站在湖水中央，是你唯一的搖籃
我全身竹子軀殼，內心飄滿竹葉
與窸窣的清淨之音。你要保持嬰孩的微笑
保持純潔如受到春風的洗禮，受到菩薩
楊枝甘露的祝福。湖水高漲，我愛意飽滿
魚的肚子滿是水草的滾燙，魚沉沒於整片眩暈
我要自湖心走向你，帶著漣漪與蜻蜓的翠綠
《簡單愛》
－－給喬遇
我內心複雜，但行為簡單
捉幾條蚯蚓，泥土不喧嘩
螞蟻排隊前進，春天由遠至近
一個聲音愛上兩隻耳朵，鼻子裝作失明
你由這邊飛到那邊，我從根深蒂固中
幫種子發芽茁壯。鳥群的喙沾滿雨水
撫摸石頭，石頭開花，但不蜂擁而至
倒一杯茗茶，茶花女自書中走出，親我一下
你鼓起腮幫，像青蛙在水中吸引王子
我的王冠沉重，花環佩戴蝴蝶頭上
親愛的，請簡簡單單親我一下
一下就好了，一下就是永恆，一下就是幸福的人間
《時日無多》
沉痾入骨者，時日無多，臉容憔悴
苦藥仍在痛苦地煎熬，親人面目模糊
像黃昏故意遮掩景色，遮掩一度危難的生命
遍體鱗傷的魚群，由上游一直哭泣到下游
正好到了岸，岸上是無人居住的村莊。羊群擁抱著牛群
牧者走到遠方放牧人間蕭殺的秋天
病入膏肓者危在旦夕，夕陽仍在大地深處昏昏入睡
楠木棺默默無語，屋後的墓地敞開胸懷
敞開吧，你所有的苦難與疾病，敞開然後死亡
05.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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