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文藝營回來了。應該是一年前吧,妳也曾跟我說想參加文藝營;但想到似乎像是回到學生時代那樣的營隊,卻作罷了。
一年之後的今天,我從舉辦文藝營的東海大學回來了。收獲,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慨嘆。──在看到了黃凡老師之後。於是,讓我想寫信給妳。
也是一年之前,妳寄來了幾本在印刷廠工作上班贈妳的幾本免費的書,其中有一本就是黃凡的「寵物」。那是我第一次拜讀黃凡的作品,也從書後的介紹瞭解原來他的「賴索」已是中外馳名的大作了。
於是,除了曾上過東年老師的課,就算東海梯次的小說組師資陣容其餘的我一概不知,只憑著對黃凡老師的景仰、想一睹他的風華,報名了。
然後,買了黃凡老師的「賴索」,預計可以在文藝營之前讀完。事與願違,雖因公務關係沒能讀完,倒慎重其事地將書用文友贈的書袋裝好,一路陪我到文藝營。
黃凡老師的課排在第三天上午,講的主題是「台灣文學的未來」,課程應該是一個半小時。但在簡單講過「台灣文學的未來,就是自己的未來」、「不要讓別人來定位你的作品」之後,十分鐘他就將課程給結束了──剩下的時間,就留給因為愣住傻眼而鴉雀無聲的我們發問了。
其實,早在第一天的導師時間,東年老師曾擔心不知得靠吃藥來控制的黃凡老師上不上得了課。雖然總算如願地上了課,但卻覺得萬般的失落:眼前沉默的他,是我自書裡認識的黃凡老師嗎?
同學陸續發問了幾個問題。有時候就連發問者都不知道問題已被解答,黃凡老師又開始請其他同學發問了。不知道是作品數量多產,一位同學描述的故事情節倒也讓黃凡老師懷疑「妳確定那是我寫的嗎」;或是,一位同學引述某篇序言中所說的「我完成了生平最滿意的幾個短篇之一的『房地產銷售史』」,又讓黃凡老師質疑起「你為什麼認為我會最喜歡那部作品?」
妳知道的一向敢言的我好想發問啊!但是怕得到的是種很「瞠目結舌」的答案。尤其,繼幾位同學都得到「惜字如金」的解答之後。──
「請問老師的寫作是否有受到一些生活或經驗所影響呢?」
「是有的。」
「可否請老師談談老師之後將出的作品『大報社』的內容?」
「就講──大報社的故事啊!」
(不知妳是否可以感受到,原本夠安靜的現場又更鴉雀無聲了。)
「如果就老師之前說的,寫作是為了想解決一些問題,那麼『大報社』中想解決怎樣的問題?」
「就──大報社的問題啊。」
遲疑間,我想問的、想說的,還是在腦中不斷地練習與整理──
「我是從『寵物』第一次認識老師的。請問老師,『寵物』這題目想表達的是什麼樣的意境?」
「因為看完之後,我還是不知道寵物之意為何。我所認知到的解讀,是『黨員是黨政的寵物,台灣是中國的寵物』。請問是這樣嗎?」
我時而低頭地在紙上胡亂寫些東西。其實也不是「鬼畫符」,就把剛剛黃凡老師回答同學的問題時聽似「關鍵句」抄下:「小說是小說,人生是人生」,「世上有很多問題不是簡化就可以解決的:因為簡化的過程中會帶出更多的問題來」…...就之前東年老師建議的,就算當場不瞭解關鍵字或名詞,回家後可以上網找找答案。──但老實說,這樣抽象與主觀的句子,不知道是否只有黃凡老師解答得了?
沉默間,偶爾我會大膽地直視老師。對於坐在第二排的我,看似尷尬但卻是自然的「人體工學」:因為一抬眼就可以跟他四目交接了。除了他回答問題時他的那種疑慮、思考的眼神,沉默時我看到老師那雙未語而笑的眼神。──雖然我不懂他眼神的笑是下意識、不自覺的,或是對於哪位同學微笑而回應的。
在同學們想盡問題後仍難避免沉默的尷尬中,我發現我的心出現了強烈的質疑吶喊:黃凡老師!這樣靜默,是原來您的本樣嗎?這跟可以讓我看書看到痛快地笑了的作者是同樣一個人嗎?……或是我應該問他,我自書中認識的您是真實的您嗎?
課程中後段,東年老師出現了,原是想叫我們這些學員「像座談會一樣發問吧」,才發現我們已「座」好久了;然後,也像解圍般地幫黃凡老師回答了像是魔幻寫實的問題。最後,讓我們提前下課、讓我們可以跟黃凡老師要個簽名。
我拿了「賴索」一書請黃凡老師簽名,然後,還請同學幫我與他合影一張。他靦腆的面對鏡頭,收起了笑顏,擺出了威嚴的正色。──到底,課堂裡那雙不語而笑的眼神的主人,跟照片裡同我合影的主角,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
明知道黃凡的「賴索」之後將是我認真拜讀的「功課」、明知道出發前我塞得滿滿的我的行李可能很難擠出空間了,我還是到打了49折的書展買了黃凡老師的「黃凡後現代小說選」一書。──
不知道這樣透過更多作品,可不可以讓我更認識黃凡老師、一個我以為認知的冷面笑匠?……
妳說妳眼中不放棄閱讀的我,卻在這一刻發現──
原來,閱讀,可以讓人誤解了什麼;但也可以試著證明什麼。
PS. 2007文藝營在東海相關照片連結網址:
http://photo.pchome.com.tw/yeupkitoki/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