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參加了阿伯的告別式
這阿伯是除了我爸、乾爹以外 最親的長輩
國中畢業時,他和爸認識還不久
我考到了彰商
他就說,可以去他家住
就這樣,我和他們家的命運 在那一刻開始了連結
阿伯長得很矮
因為禿髮 所以頭頂總是亮亮的
大家都叫他 金光仔 或叫他金光益
阿伯臉上的特徵是一個偏厚且偏寬的嘴型
他總是聲音宏亮, 經常人還沒到 聲音就到了
一年四季 都是穿著短褲-配著一雙鳥仔腳
每週都會到二林送貨(他是電器批發商)
必定會到我家報到
幾乎沒有一週不到，如果有個全勤獎的話,這就是我們家要頒給阿伯的一個獎項
阿伯,不會聊人生負面的事
他喜歡聊一些很重覆的事情
例如,讚賞桌上的菜 要如何養生，他去那裡拿來了土雞或土雞蛋，是土仔 土仔
這是阿伯經常的口頭禪
他會聽你說話 如果聽到你在抱怨什麼 或生氣什麼 他的彎眉會皺一下 然後不置可否
他的眼睛充滿了仁慈 感覺其實有一點萌
住在彰化伯父家
其實,我和伯母和女兒們比較有交流
阿伯,是早上會看到 晚上偶爾出現的大人
他在家裡 總是走來走去的
我們好像很少和他坐下來一起吃飯,
除了過年過節那種-當他們家裡有許多客人,他有酒伴,然後我們才會一起出現在餐桌
不知道是他不曉得如何和我們這些晚輩講些什麼、怎麼聯絡感情
還是我們也不善和他創造共同的話題,他總是找到酒伴才比較能坐得下來
阿伯和伯母 令我記憶很深的第一次記憶
就是我和爸頭一次帶著我的行李,要搬進他家的那個中午
伯母是經營自助餐生意的
中午,那是沒有做過餐飲業的人無法想像的忙碌的時刻
那種其實是不只忙碌,還有一種火燒心的急躁的氣氛
天氣是熱的
這一天 我和爸 怯生生的第一次拜訪這個我將來要住的地方
阿伯見到我們 很熱情地迎了上來
並且很快的進到廚房要叫伯母出來迎接我們
伯母有點小生氣地說 她在忙
然後 阿伯就走出廚房了
從他臉上 看不出 一絲的不快
只有一種理解和接納
寫到這裡 我要哭了
因為,阿伯的告別式上
伯母哭得極為傷心
她是個非常堅毅的女人 我以為她會傷心但不會如此傷心的樣貌
她說：他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尪婿, 他從沒罵過我。
伯母的這句話,道盡了 他們夫妻之間的 那種淡淡的 細細的 長長的愛
曾經,我以為 他們是兩個世界
阿伯總是在外忙碌以及排不完的每日的行程
包括有一天是來我家，當然還有其他天在其他地方 他也去某個老中醫那裡陪伴那個老人 並且聊些推拿養生相關的事。
家裡的一切,除了忙碌的自助餐，早上幫忙煮湯、中午幫忙送之外,都伯母一個人承擔著,舉凡..
子女的照顧、帶看醫生、天冷買衣、晚上整個都忙完了還會幫我們煮一桌消夜讓我們圍在一起吃飯聊天。
我沒看過伯母和阿伯吵架,他們之間 就是淡淡的 就一輩子了。
伯母在送走阿伯時
哭著說 他是個很好的尪婿,從來沒有罵過我
我聽了 跟著哭了
是因為見証了這平凡的愛 和這不平凡的女性
也是感受到 阿伯用了他的方式 默默地愛了大家。
在彰化的這個家,長住了5個年頭
每天每天的感受這裡的點點滴滴
其實 阿伯的愛 藏在不經意之間
偶爾被他看到 他會說「佩思,你愛呷啥 你著甲呷」
家裡被伯母照顧得好好的
我的記憶中 想起他的時候 就是在二樓 摸來摸去 走來走去的場景
今年的過年,我沒回彰化給伯父伯母拜年
已經連續二年我沒辦法再像以前住彰化時期的自己 那般自然的回去
這是結婚後的女人的牽絆,小孩子、丈夫不像我和這裡的連結
於是 我就一再的逃避
今年又染了重感冒, 連北斗娘家都沒回去
沒想到,2014年的農曆過年 就是最後一次和阿伯見面
我感覺 很懊悔 ~(哭)
阿伯過逝的第三天
伯傑(阿伯的兒子)整理遺物時,發現一張我的照片
他們說,是阿伯想要我回去看他
不然,從未發生過 他們翻到我的照片的情形
又或許....是一種巧合
大概是這二年的期間,阿伯不經意的撿到
而這種要把照片給我的牽掛就一直放在身邊變成了這個暗示
告別式這一天
來到他的靈堂之前
我止不住悲傷的情緒
一股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 又不能
只好忍著讓這股悲傷讓它在身體亂篡著讓身體發顫
緬懷過去因為阿伯的緣故
讓我五年的青春歲月 獲得最好的照顧和享有大家庭的熱鬧..掃除我成長的孤單感
這必定是我人生當中 最重要的心靈滋養及身體滋養的重要片段
父親病樶前 他幾乎沒有一週缺席的 過來二林家裡
帶來新鮮的空氣 讓家裡片刻的喧嘩熱鬧
我的腦海裡 就是一個畫面
阿伯 不管冬夏 一條短褲 一雙鳥仔腳 宏亮的問聲 以及一種似乎叫做陪伴的感覺
他從不索取別人的精神和靈魂 他總自得其樂似的 自己張羅好自己
沒見過他生氣 沒見過他有負面情緒
偶爾晚輩 有什麼糟糕的事也只會掛在嘴巴上 講一下 ,也不嘮叨
他曾說 他從小就沒有爸媽,是哥哥照顧他長大
所以,他盡己所能的奉獻自己給了哥哥的店
看不到他去和誰爭公平 去計較什麼
許多人 擁有父母的愛
卻同時也擁有了成長的痛
我們承受父母的情緒壓力及學習了父母處事的態度方法心情
於是我們複製再傳到下一代
我想 阿伯這樣 也是另一種偉大
把自己過好
不帶給任何人一絲煩惱
也不給晚輩情緒上的綑綁和陰影
伯母說,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尪婿
這真是一種互諒 和相愛。
一個人的逝去 是這麼地令人捨不得
這是我所要學習的 也是阿伯教我的事。
文章定位：
今天我終於打開了你給我的那封信, (暮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