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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20 15:04:17| 人氣46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STORY---OBOE * MUTILATE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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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鈺在228公園裡漫無目的地走著,這天午後她本來該是和一群朋友去郊外踏青的,不料她們一群女生早上打來臨時又說有事不能去,阿鈺猜想大概是跑去應酬了吧!這群死黨畢了業以後,個個像朵交際花,成天招蜂引蝶,每次好不容易約好要出去敘敘舊,卻又被一些人臨時接受的邀約打亂而去不成了。

阿鈺無奈之餘,只好打給那個成天向她拉直銷的女人,說她想去聽那個品牌的座談會,其實阿鈺老早就忘了那女人是隸屬什麼品牌的,阿鈺其實也不怎麼喜歡那女人。漂亮歸漂亮,但她身上就是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商業氣息,彷彿是廠商放在櫥窗上解說的玩偶模型,精緻卻單調乏味,按下一個按鈕就會重複台詞。那一副的嘴臉,擠出來的微笑,裝出來的熱情令她十分不屑。只聽到訓練有素的她用那雕飾過的輕柔聲音,不厭其煩地對阿鈺說明今天下午的座談會,阿鈺望著遠方,發著呆,一句話也沒聽進去。最後要掛電話前,她對阿鈺一再叮嚀到:「今天下午3點我在天成商業大樓1樓等你阿,一定要來阿,好想你喔,很想趕快看到你。」阿鈺敷衍了兩句:「嗯嗯。」電話就掛斷了。

如果不是無聊地發慌,如果不是想逃避,阿鈺大概也不會打這通電話吧!雖然說對別人講起那群曾經的朋友,阿鈺仍然喚他們叫「死黨」,但是心中早已經不把她們當朋友了。每被放一次鴿子,就更灰心了一點。阿鈺不開心極了,好像也沒心情去聽那場座談會,她想到228公園裡面散散心。

「年輕的小姐,買一條口香糖好不好?幫幫忙吧!」阿鈺轉頭過去,是一個沒有腳的男人,阿鈺身上帶了不少錢,可是她連一個銅板也不想掏出來。從前的她是會的,會掏出很多個銅板,投進帽子裡時,還不忘對可憐的乞丐說聲加油。可是現在的她說什麼也不想投錢,那只會讓她回憶起不愉快的往事。想起她的男人曾經對她說:「阿鈺,你跟她好像,都好善良,在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間,都讓我看到了她的痕跡,你知道嗎?我好開心。」

那天下午,阿鈺都沒有再跟他說過任何一句話。晚上阿鈺回家後發了一封很長很長的電子郵件給了她的男人,於是他們就分手了。到現在男人都還不知道阿鈺跟他分手的真正原因。或許阿鈺只是倔降而且不希望成為那個女人的複製品吧。她是有點大女人主義沒錯,但是她不認為那樣是錯,她總是以此為傲。畢竟 阿鈺曾經是那麼有能力那麼耀眼的女人,但是現在的她,卻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捧著一杯飲料店的綠茶,走在人潮湧擠的台北街頭。

現在的阿鈺漸漸明白,挣來的往往不會是永久的。她開始學習品茗,品嚐淡淡的茶香,想起醉倒在Bloody Mary濃烈酒精中的年代,彷彿覺得內心裡另一個自我的影像正在淡去。揮別那樣瘋狂的年代後,阿鈺決心專心做研究,在南陽街的喧鬧中揮灑完青春的尾巴,把遺憾埋藏在租屋處的牆角後,一年就過去了。阿鈺也考上了一間北部的研究所,成為一個研究生,跟著教授做實驗。

只要有光影的地方,影子就會如影隨形地跟隨,人無法擺脫影子,就如同無法抹滅記憶一般。現在的阿鈺打扮樸素清純,心裡也如同一張白紙般純淨潔白,但是白紙上曾經沾上的汙渍卻不可逆地一直向外擴散,從心底佈滿身體的每個角落。父母雙亡後,她是如此孤單,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完全依靠,她的世界裡再也沒有一個地方叫避風港。那一個無法抹滅的畫面一再在她腦中重現,她不斷想逃避,罪惡感卻越來越重。

阿鈺現在寄住在羅老教授家,羅老教授第一眼看到阿鈺的時候,就深深感覺到她的與眾不同,不只是因為清麗的外貌,更是因為那雙眼睛透露出的憂鬱,好像有種想找個人說出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的深切渴望。阿鈺跟著羅教授做了一陣子實驗以後,教授知道她在外租屋很費錢,她又是無依無靠且經濟拮据的女人,正好她的年紀也足以做他的女兒,於是就讓她寄住他家。起初阿鈺還有點不願意,以她剛烈且獨立自主的女強人個性,寄人籬下絕對不好受。但是羅教授和教授娘的親切打從心底感動了她,她於是就住了下來。

教授住的地方是一棟獨棟別墅,在郊區的小小山坡上,每天夜晚她獨自一人沿著小山坡行走時,星星的光輝總會悄悄地灑落在她臉上,悄悄地替她上妝,這一刻她總感覺到一簇熟悉的溫柔緊握在掌心,有一股暖暖的氣息包圍她全身,撫慰著她寂寞而疲憊的心靈。每回在即將要進入大屋子前,她都會看著二樓那黑暗的小房間發一陣呆,那個佈置得很溫馨的小房間還殘留著某種特殊的氣味。偌大的屋子裡一直都只住著教授夫妻兩個人,難道他們沒有孩子嗎?為什麼每次提到有關他們兒女的事情,兩個人都沉默低頭不語,阿鈺感到非常疑惑。無論如何,她很喜歡住在這個家,總覺得和教授很投緣,彼此間有一種非言語的默契。

阿鈺總喜歡走到山腳下的一間小麵店吃牛肉麵,她特別喜歡那湯頭的味道以及湯碗捧在手心的熱度。這讓她憶起小時候冷冷的夜裡爸爸總是一時興起,開著那輛老是要發動很久才能上路的老爺車,帶著全家人一起去離家裡有段路程的那家小有名氣的牛肉麵專賣店吃麵。當時爸爸生意失敗,家計清貧,平時他們總是粗茶淡飯,過一天算一天。但是這時候爸爸總會叫大家盡量點,吃飽一點,阿鈺看著弟弟妹妹肆無忌憚地大吃大喝,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是他們臉上卻滿溢著幸福。

阿鈺想著想著,眼眶又泛起了淚光,爸爸的身影倒映在濕潤的眼睛裡,現在與過去交織成複雜而無秩序的一幅抽象畫,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知道是誰下的藥,她已經不想去觸碰那佈滿傷痕的瘡。但那個男人的影子總會不經意閃過腦海,是他吧!在阿鈺的茶裡下了藥,那顆藥丸名字叫荒唐。

今天的阿鈺和平常一樣,從研究室離開時已經是9點了。寒冬裡凜冽的風透過厚重的衣物,穿刺進骨頭深處。她用毛大衣裹緊自己全身,走向小麵店,當她正打算要推開把手時,有一隻手臂粗壯,五指卻纖細的手搶先了一步。當阿鈺正在想著這樣一隻手的主人到底是男是女的時候,一張俊秀卻蒼白無神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她起先驚了一下,既而上下打量了他全身。這樣一個貌若潘安的男子,穿著這樣體面,揹著一個輕巧的樂器盒,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夜裡到這家小麵店。這男子肯定不是住在這附近,不然以他這樣顯眼的外貌,阿鈺應該早就注意到他了。

這男子點完了菜,坐在一個單人位置上,面無表情。阿鈺這幾年來常常孤單一人行動,無聊地時候就觀察街上行人,觀察他們的樣貌、體態、表情在加以猜想他們的職業、心情等。經過這幾年的鍛鍊,阿鈺看人可說是再準也不過了。有一次她看到一個男子面露尷尬地快步行走,她猜想應該是走錯廁所了,果然沒多久,一個中年婦女從廁所裡出來大罵。阿鈺當時也真是無聊透了,才會連這種小東西也跟自己做遊戲。不過阿鈺倒是真的猜不透這男子,只知道他很俊秀,她猜想他幾世紀前大概曾經做過賈寶玉吧!那種帶點女孩的憂鬱的氣質真是吸引人。

男子點了一碗牛肉麵,老闆娘送來了之後,他向她問了幾句話,老闆娘用一種略感奇怪的眼神搖了搖頭後,就離開了。小店生意普普,但老闆娘也沒時間閑著。阿鈺有點好奇,她看到男人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一盒麥當勞的糖醋醬倒入麵碗中,真是奇怪,應該是很少人會在湯麵中加入這種醬料,真是個特別的男人。果不其然,老闆娘在阿鈺結帳時跟她說:「這男人竟然跟我要糖醋醬,我開麵店這麼久,還沒有聽過這種要求!」阿鈺差點笑了出來,是怪了一點,但也沒有那麼離譜。男人似乎要在店裡待很久的感覺,因為他拿出一本很像樂譜的東西正在仔細研究,至少在阿鈺離開前他的麵碗裡的麵還剩超過一半。阿鈺抑制住想上前跟男人小聊一下的衝動,回到教授家,畢竟太晚回去也不是件好事。但是阿鈺絕對不是想搭訕男子,她只是,只是對他有一點好奇罷了。

接下來的幾天夜晚,阿鈺都再同樣的時刻遇見這個男子,思考著他那在麵中加入糖醋醬的獨特偏好,思考著他那不帶感情的面容下隱藏的深遂靈魂,她越來越按耐不住對他的強烈好奇心。她好幾次都想上前跟他聊聊天,但是最後都因為害羞而作罷。這一天阿鈺走過男子身旁時,刻意將他放在桌邊的記事本之類的小冊子弄掉在地上,然後在幫他檢拾的時候,故作好奇地對他說:「先生,你的本子剛剛掉到地上去了,阿對了,你每天背著輕巧盒子裡是裝了什麼樂器啊﹖我好好奇啊﹗」只見男人眼睛未曾從樂譜上離開片刻,他沒有禮貌極了,只回了阿鈺一句:「這不干你的事情吧﹗」阿鈺雖然聽了有點不舒服,換作是一般人的反應應該是生氣然後後悔自己多管閒事,關心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士,但憑著她敏銳的直覺判斷,那是受過傷害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特別悽涼,並不會讓她憎恨惱怒,反而是參雜點憐愛的心情。不過既然男人沒興趣和她聊聊,阿鈺也就不想再自討沒趣了。

對於跟著教授做實驗這份工作,阿鈺已經從一開始的生疏到現在非常熟練的情況,但是她的興致卻一天比一天低迷。她始終認為她在這個人生的轉折點上的正確抉擇,使她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寧靜感覺,但是她卻始終覺得悶悶不樂。她的心中好像失去了些什麼,那些什麼,似乎是她曾經想要盡一輩子力量去保護的東西。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是錯過了什麼嗎﹖在最後那一幕出現之前的事情,她為什麼一點也都記不起來了呢﹖她每天進實驗室上班打卡,弄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公務員似的。

中午休息時間,她泡了一杯咖啡,和正在高速運轉的離心機對視著,腦子裡卻一直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她知道她在偽裝她自己,好重新融入這個社會。但是此刻她又不經意想起她的家,那個多年沒有回去的落腳處,那個早已變賣的小屋;每當她想起那片紅磚砌起的屋頂,她總是好奇那放在儲藏室裡的法國號到底到那兒去了?或許生了一層很厚的灰塵吧!她想念她的音樂,想念第一次見到指揮姊姊的奇妙感覺,因為那一層熟悉的感動喚醒了她年幼時的回憶,指揮姊姊跟過世的大表姊有一樣獨特的韻味,一種讓她安心的感覺。指揮姊姊在學校是個風雲人物,但是她給當時的阿鈺的感覺卻只有柔和二字,在她的柔和中卻又不失身為一個女人本該有的堅毅。阿鈺就這樣跟著樂團練習,當時的她是快樂的,是單純的,唯一複雜的是對指揮姊姊的情感。畢業以後聽聞指揮姊姊好像跟著父親出國去了,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後,阿鈺連續沉悶了好幾天。


台長: 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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