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叢林 (發表詩,散文,小說或日記的平台) 一口蛋糕的安慰 把花當成秘密的鑰匙 愛情全是腹語 (你心裡所想,都能靠你雙手實現)

684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那是一個未知的國度，應該比冬天的台北寒冷很多，我想著你穿著厚重的大衣，在冰雪理僵硬的嘴角很不自然地上揚，勉強擠出強硬的笑容，當那熟悉的五官映入我眼簾時，我卻感受到陌生的頻率，因為那個地方很遠很遠，因為不想抓住，使得距離無限延伸。

我已經習慣於生活在狹窄的台北了，視角從70°往內縮，我害怕那交集的一點，我怕我會變得自我中心而心胸狹隘，但是就好像年齡一直踏著它的步伐、永不回頭一般，我的人生好像就會順著這種趨勢演進下去。我不想要任何人事物來打擾我現在的生活，因為生活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我不想要任何人來瓜分，我已經受夠了活在別人意志裡的生活。

那一次我在報紙上基輔市遊行的照片中，看見了你的臉孔，那張平凡的東方人面孔，在一群輪廓深沉的俄羅斯人群中，竟是如此顯眼。我以為我可以裝做沒看到，我圍起圍巾，冲了一杯熱咖啡，假裝鎮靜。

潛意識裡，或許我想見到你，但不是用這種方式，我不想要哭，淚水卻涔涔滲出。記得分別的那一年，在機場你告訴我不要哭，眼淚留不住你。你說你要在那冰冷的白雪中翱翔，你說你愛戀的是自由，受夠了束縛。那一晚我回到租屋處，打算把這一生的淚水都用盡，我以為淚水能將我所有的悲哀帶走，然後我就再也不會悲哀。

於是平凡的我留了下來，如果鄉愁帶不走，我寧願不要走，我沒有辦法背著記憶的包袱走向那扇窗的另一端，我只能用我的落寞填補落寞。我告訴自己沒有了你我也可以過得很好，我不想讓自己委屈受辱，我以為你走到遠方身影就會模糊，影子就會溶解在冰雪裡。

畢業之後我進入市立醫院工作，當然最初的幾年我只是精神科的小小實習醫師，想從前從來沒有想過會成為一個精神科醫師，但是那片陰影卻一直在背後推動著我，它在關鍵時刻幫我做決定，逼迫我的意志淹沒在它的身影中，漸漸忘記我曾經也是個敏感而多愁善感的人。

那一個孤獨的聖誕夜，我第一次發現眼淚已離我遠去。我突然發現我自己對周遭人的冷漠，我發現我把自己的情緒投射在我的病人身上，我只是和他們同病相憐。即使眼前的他們內心的煎熬淹沒了我，我卻從來沒有真正的憐憫之情，望著鏡子映照出的黑暗內心，到底是多少寂寞才讓我學會平靜以對。

就像南極的雪無法冰凍企鵝，沙漠的熱氣無法蒸乾毒蠍，人們也會漸漸和生活環境融為一體，我可以把自己的殘忍當作救贖，卻無法在望見你的雙眸時麻木。想想我曾經是那樣斤斤計較的人，如果愛可以秤量，我想我會拿著天平，一邊放上你對我的愛，一邊放上我對你的情，直到兩邊平衡。現在想想這真是多麼無知的想法。

我看到你過去眼神中的閃閃波光已經化作一條無限延伸的筆直道路，沒有拐彎而不帶感情的路。你拋擲僅存的青春只為了倔降之後的顏面，你就是不肯回頭看我兩頰的閃爍淚光。你過得並不好，在異地生活的植物必須有更強韌的根，但你只是一顆淺根的梧桐。回到家鄉吧!讓我的呼喚引導你回到家鄉的港灣。我知道你怕冷，烏克蘭的天氣哪比得上台北的四季溫暖。

遇見你之前，從來不知道可以拉下自己的顏面去承認自己的脆弱。在你飛往烏克蘭的那一晚，我又再度拉起了我心裏的那簾布幕，再度看到你的面容的那一刻，我又卸下了我的防線，我向你低頭，求你回來，因為我感受到你在冰雪中的液態氮般的冷，我好心寒。過去的台北，我們永遠擦身而過，希望這一次，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