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對望,幸福地令我與判都羨慕的要命。
而我是一個心碎的惡魔,判是一個不知道心碎為何物的死神。
※
還沒與夜相戀之前,我總覺得最難熬的事情就是看著心愛的人兒走上樓,我只能落寞地躲在她看不見的角落,繼續守著她,與她相戀之後,我發現更難熬的是離開她的溫暖的懷抱。
就像今天清晨。
我看著她熟睡的臉,翻身嬌嗔了一下,又沈沈睡去,對於其實很不需要睡眠的惡魔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枕在她的身旁,看著她可愛的模樣,然後忍著不要吵醒她,繼續昨夜的激情。
只是,她身上那混種惡魔與神人的香氣,仍不斷地誘惑著我。
「嗯……。」我還是忍不住抱住她柔軟的身軀,她動了一下,沒有醒來。
「妳還要睡多久?」她好香。
「你怎麼又醒了?」她問,可是還是睡眠狀態。
「因為妳好香。」我磨蹭著她。
「現在幾點了?」她勉強睜開眼,迷糊地問。
「十點半。」
「十點半?糟糕!」她跳了起來。
「今天有事?」其實她昨天也有打工,因為我一直賴著,她便請了假。
「今天下午才要打工,可是我答應修女要回去把東西收完!」她光著美麗的身子,跳下床,撿起一地被我扒光的衣物。
那模樣真是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幹嘛一直這樣看我?」她邊穿起衣服,臉都紅了。
「妳好看啊。」
「我待會要回孤兒院啦。」她甩上浴室的門。
「妳說過了。」我跟了上去。
「不要偷看我啦!」我打開門,她尖叫道。
「又不是沒看過。」我伸伸懶腰。
「情人也需要隱私嘛!」她把我推出浴室,再度甩上門。
嗯,「情人」這兩個字,聽起來很舒服。
「待會陪妳去?」我看看已經梳妝好的她,從浴室走出來,問。
「不好吧?」
「又怕修女看到?」
「嗯。」
「妳總有一天會嫁人,告訴她我是妳未婚夫不就得了?」我看看窗外,天氣真好。
「噗!」她喝了口茶,全給吐了出來。
「不好嗎?」
「你,你剛說什麼?」她的表情全皺在一起,好滑稽。
「妳不想嫁給我嗎?」我把她手裡的茶杯放下,抱緊她。
「……,太快了吧?!」
「妳不想?」
「不,也不是這樣說,只是……。」
「只是什麼?」
「人家還沒有心理準備耶!」
「哦,那現在有了嗎?」
「你這算是求婚嗎?」
「也對,求婚好像應該要有戒指什麼的……。」我想了想,說。
「那就是啦!」她紅嘟嘟的臉,真的好可愛。
「妳可以先告訴修女,然後我再找時間求婚啊。」這主意不錯。
「你,你是認真的嗎?」
「嗯。」不過我得先想想怎麼樣對她開口,關於我是惡魔這件事。
「為什麼我覺得你的表情怪怪的?」她發現了我的遲疑。
「沒有,只是家裡有點事情,還沒對妳說。」
「很嚴重嗎?」
「也不是這樣講的,呃……。」換我一時詞窮。
「果然男人都是這樣的。」她癟嘴。
「寶貝,妳誤會了,我不是……。」
「沒關係,什麼都不要說。」她的臉又倔強了起來,拿起了包包,就往門口走。
「妳誤會了。」我跟上去,我們的腳步聲在樓梯間響徹。
「我沒有誤會!」她走得好快,不過沒我快。
「妳誤會了,」我衝到她面前,想也沒想,便單腳跪了下來,牽起她的手,說:「親愛的夜,我愛妳,我對妳是認真的,我想娶妳也是認真的,真的。」
「呃?」她愣住。
「我只是,有點家裡的因素,我是說,我們認識一段時間了,可是妳對我不熟,我的身份,呃,比較特殊,所以我需要一點時間想想怎麼樣告訴妳,讓妳不會嚇到,還能接受,大概是這樣。」呼。
「……,很特殊是怎樣特殊?你家理做什麼的?」我看得出來她相信我了,卻又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麼。
「呃,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直接說「我家是開地獄的」嗎?
「你是有錢人的小孩?」
「呃,我們家是蠻富裕的……。」
「哦,所以你是小開?難怪你每次都穿得很帥氣……。」
「呃,要這樣說也是沒錯……。」如果撒旦之子也算是一種小開的話。
「你爸媽覺得我們的身份差太遠了對不對?」她的表情變得黯然。
「我想應該不置於,我爸是很傳統,但應該沒那麼在意身份的問題,我沒遇過啦,但我想應該還好,呃,應該不會吧……。」我沒帶女朋友回家過,更不用說結婚對象,天知道那個脾氣很差的老爸會怎麼想?
「所以他們可能不會接受我,對不對?」她自卑得低下頭
「不會的,不會的。」我擦著她臉上的淚。
「對不起,我早知道不應該這樣,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的。」
「寶貝,妳真的誤會了。」不是我怕爸媽不能接受她,是怕她不能接受我是惡魔啊!
「你不用安慰我,沒關係,我習慣了。」
「不要這樣說。」
「我自己去搬就好了,你趕快回家。」她吸了吸鼻子,故做堅強。
「我說過不會離開妳的。」馬的,我真是越描越黑。
「放開她!」一個婦人的聲音,就在我們前方。
「呃?」我與夜都轉頭,看見了修女。
「你,你這個惡魔,離她遠點!」修女顫抖著身子,把夜從我身邊推開。
「修女,你誤會了,他沒有要對我怎麼樣……。」夜以為修女誤會我要欺侮她,殊不知修女看出了我是惡魔的身份。
我們惡魔,通常在白天不會正大光明現身,但只要現身,是看不見影子的。
而且,只要是人類,都會被我們黑得深邃的眼,以及散發出的惡魔的氣息震攝,相信信仰天神的修女,不會不知道這些。
不知道的,只有也同樣身為惡魔與天神混種,卻因為其實不害怕而看不出來誰是惡魔的,純真的夜。
「你這惡魔,奉主之名,退下!」修女明明很害怕,卻手裡緊握著那黑色的十字架,對著我。
「修女,你誤會了!他,他是我男友啦!」夜在情急之下,跟修女坦誠。
「妳男友?」修女愣住了。
「嗯。」夜害羞地點點頭。
「真是反了,你這個可惡的惡魔,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誘惑純潔的少女?!」修女不可思議地看看夜,再看看我。
「修女,他不是惡魔,他是極,他常常保護我,不是壞人!」夜也急了。
「我知道妳想保護她,但我不會傷害她,只是還沒告訴她我的身份而已。」我無奈地對修女解釋道。
「呃?」換夜愣住了。
「惡魔哪有不會傷害人的?惡魔都是地獄來的使者,誘惑人心,讓人墮落的!」修女繼續叨唸。
「唉,世人對惡魔的誤解很深。」我嘆了口氣。
「……,你真的是……?」夜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只差沒說出「惡魔」兩個字。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妳的。」不是修女的錯,是我的錯。
「是真的?」她搖著頭。
「對不起。」
「快,跟我走。」修女情急下,抓住夜的手,拼命往教堂的方向奔去。
「等等!」我跟上前,她們卻跑得更急。
夜不時回頭望我,卻又被修女拉著跑。
我不敢用原本的速度追上去,嚇著她們。
就這樣,夜被拉進了教堂,在教堂外的我,基於約定,白天無法進入。
好吧,是我偷偷毀壞規矩,其實連晚上我也不應該進去。
否則我就不會這樣認識她了。
此刻,這座我們初識的教堂因為我,大門深鎖,我可以想見裡頭無助的人門圍著向她們的神禱告,可是我只關心夜怎麼了。
我聽見夜的哭喊,從白晝到黑夜,沒有停過,這其中,還有神父類似驅魔的聲音,而我只能守在教堂外,跟被關在裡面的夜一樣,受盡折磨。
我該衝進去把她救出來,但可能傷害裡面無知的人類嗎?
我該就這樣守在這裡,直到他們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嗎?
如果我把她抓了出來,她會甘願跟著我下地獄嗎?
我只自私地,甚至一相情願地愛上了她,卻沒想到後果。
而現在,她要為我的自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我不知道怎麼辦,就這樣失魂落魄,掙扎地在教堂外待了三天三夜,直到最後一晚,我終於忍不住拔腳跑回「惡魔之邦」,我想,父親如果不能給我答案,uncle撒以路總可以吧?
就在我充滿悲憤地回到「惡魔之邦」的路上,我彷彿聽見清晰的,夜的呼喊。
「極……。」是夜的聲音!
「夜?」等我,我馬上就回去了。
「對不起,我愛你。」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
「夜!」我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當我衝回那座教堂前,夜躺在血泊之中,好不淒美。
「夜!」我上前抱住她。
「你這個惡魔,不要再玷污她的身體!」修女與神父也衝到我們面前,把夜搶了回去。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對她做了什麼?」我看她的身上都是被綁住的傷。
她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與折磨。
「她自盡了。」神父摸著她的鼻息,搖著頭,因為她斷了氣。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要再折磨她了。」修女抱著她,一副是我害死她的模樣。
「……。」就像人類的戲劇理的情節,我抓狂地向後退。
前個晚上,她才在我的懷裡,睡得那麼安詳。
此刻的她,表情依舊安詳,可是帶有無盡的悲傷。
而我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
那天夜裡,他們草草埋了她,做盡了人類自以為是的儀式,以為這樣就能洗盡他們的罪惡,讓她可以上天堂。
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也沒辦法再管,因為,帶走她的靈魂的,就是我眼前的判。
人類所謂的死神。
「……,你帶她到哪裡去?」在「慾望之都」,我抓著判的領子,問。
「誰?」判一臉無辜。
「夜,那個在教堂前自盡的女孩。」
「夜?」判側著頭,想了想,說:「呃,我這兩個禮拜休假,我要問問看代班的。」
「別講的一副不關你的事情的樣子!」我一拳揮了過去。
「來找打架的?」判一副「我奉陪」的模樣。
「那是命運,不關他的事。」在一旁喝得像個醉鬼的那個聖天使,聽見了我們的談話,朝我這裡一拳揮了過來。
「呃?大家有話好說……。」原本準備與我幹架的判,當起了我與光的和事佬。
但我們倆個心碎的男人,此刻只想用盡全身的力量,發洩自己的不勇敢,以及太多關於來不及的遺憾。
就這樣,我們打到整間「慾望之都」的酒客從喧鬧到嚇得離開,我們打得彼此混身是傷,卻沒有人想停止。
「……,夠了沒?」判擠到我們之間。
「還不夠。」我又是一拳揮去。
「我也不夠。」光跟著又一拳揮來。
「她們不會因為你們的自甘墮落就復生!」判冷冷地道。
「……。」我與光像是被重擊,跌落在地上。
良久,我們都沈默不語。
接著,判拎來了一瓶威士忌,和三只酒杯,斟滿以後,遞給我們倆。
「匡啷。」判的酒杯與我們手裡的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彷彿敲醒我們的愚昧與不能接受。
「我是判。」判首先一口飲下。
「光。」那聖天使接著乾杯。
「極。」我嘆了口氣,也乾了杯。
然後我們開了一瓶又一瓶的威士忌,訴說起令我們心碎的點滴。
這是五百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兩個心碎的男人,和一個不懂得心碎的死神,相識的故事。
那之後,我們成了哥兒們,很諷刺地,偉大的聖天使光之華與我,惡魔之子,和身為死神的判,就這樣難兄難弟到了今日。
※
‧西元2018年‧
五百多年後,我參加了一場聖天使與逆天使的婚宴,「存在之樹」的小紀和小樹,在神的應允下結為連理。
光終於帶著她口裡那「靈魂的另一半」,舞,與我們見面。
判一眼就認出,舞是光五百年前愛上的逆天使公主的轉世。
於是我們又聊起五百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好淒美喔。」那美麗得真的像個天使的舞,睜著大眼,雙手握拳,看著我,說。
「是啊,所幸我遇見了妳。」光眼裡帶笑地看著她。
他們倆對望,幸福地令我與判都羨慕的要命。
而我是一個心碎的惡魔,判是一個不知道心碎為何物的死神。
つづく
【備註】複習前傳:《慾望事典》
本文同步刊登於MSN女性時尚頻道
(請開喇叭,邊聽邊看,謝謝。)(〝mum - abandoned ship bells〞 form Crash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_yeanhan/18/1404501196.mp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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