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以來,只要我出現在《牛奶酒廊》,鍾堂肯定都跟著來。
只有今天不同。
打開那道霧銀的門,我快速地通過長廊,直達我常訂的包廂。
Angel遲疑了一下,跟了上來,在我身後叫著:
「他咧?他怎麼沒有來?」
「他有事吧。」我說,別過頭去,不想看她。
「有事『吧』?」Angel加重了音。
「今天讓我安靜一下好不好?」我的語氣很冷酷,但我其實是哀求。
「好吧……。」Angel一副「真拿妳沒辦法」的樣子,又問:
「要不要唱歌?」
「要,但先給我一瓶whiskey。」
「妳寄的那瓶喝完了。」
「那再開一瓶嘛!」我抬頭看她。
「我又沒說不好,今天我請客啦!」
「好啦,謝謝!」
我的態度永遠不老實,說不出什麼好話,「謝謝」已經是極限。
我喝著Angel拿來的酒,搖著杯裡的冰塊,那大塊的冰切得很工整,讓人心情得以平靜。
Angel也長大了,換做以前的她,一定問東問西問個沒完。
可是她知道我心情不好,也不多吵我,就靜靜地走了。
我只要心情不好,就很怕跟人接觸,我不喜歡讓人看見我心情不好,也不喜歡跟人解釋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一度懷疑自己有自閉症,但自閉症的人不會像我這樣,在那麼多人面前唱歌,還跑到酒廊喝酒。
我想我只是喜歡安靜而已。
一邊喝著酒,心裡複雜得難以言喻,而我耳邊響起「Wondering Destiny」這首歌。
在遇到雷之前,我開始發現自己有一種徘徊的命運,覺得自己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沒有方向感的路上前進;那種前進因為迷失的方向感,不知道到底是轉了彎,還是走錯了路。
遇到了雷更加強烈,因為我們之間充滿了濃烈的氣氛,讓我看不清楚,原來我們一開始就來不及了。
他的青春來不及回頭,情感也來不及對我。
我唯一能給他的,現在更來不及說出口,因為我的青春也許還有一半,現在,我的情感卻無法回頭。
真殘酷,我們共同,唯一共同擁有的竟是來不及了。
而一直以來,我總迷失那徘徊的宿命裡,因為我很勇敢,我仗著自己的勇敢,很衝動的去愛,又很絕情的離開。
我想起阿泰,那時候我還小,只覺得不想要的東西就不要了,頭也不回地走,可是漸漸地,我發現如果遇到什麼不想要的,只是不要了,把它丟開,也許並不是面對事情最好的辦法。
因為徘徊的宿命會讓我們丟掉的東西加倍而來,逃的開一次,逃得了幾次?
所以遇到了雷,我希望可以面對他,可是跟了他,一邊見識到這個世界,愛並不是真的這麼偉大,我為了愛他拋棄了我對生命的堅持,作了讓自己後悔的事,我也許可以原諒自己,但我無法原諒當時的決定。
我很慶幸我還有熱情,能仍不猶豫地去愛,可是失去的純真,那些不再回來的東西,就是永遠回不來了。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不要有這麼多過去,我希望我很單純,像一張白紙,如果這樣可以讓我終於幸福的話。
但,沒有過去的我,就沒有現在的我啊!
人總是要失去了什麼,經歷了傷痛,揮霍了青春,才終於長大。
長大的代價很高,但我相信那讓人更能懂得珍惜。
「Wondering says hi
幸福常到我門外
故做甜蜜地徘徊
我擦乾眼淚 抬頭一看
原來 你並沒有來
我堅強而脆弱 一直以來
有時 寂寞無涯
心裡有一種預感
難以釋懷
Wondering says hi
而我失去了勇敢
有沒有 你會不會就在門外
答應我 你是為我而來
我不怕等待」
雖然唱歌的時候面對很多人,因為聚光燈的關係,台下的人以為我看的見他們,但其實我是看不到的。
那樣會讓我比較好過。
「啪啪啪……,碰!」台下的人鼓著掌,而我聽見了一個跌倒的聲音。
「啊!」Angel尖叫:
「喝這麼多!」
Angel把那個喝得跌倒的男人扶起來,我才看到他。
是鍾堂!
「還好嗎?」我衝過去一起扶他。
「我沒事……。」他眼睛根本就瞇起來了。
「這樣還沒事?」我又氣又心疼。
「我好想妳……。」他不穏地說。
「快扶他回去啦!」Angel又叫著。
「嗯!」
鍾堂雖然高瘦,但他有練身體,喝醉了酒顯得更重。
而我奮力地扶著他,把我的車寄在《牛奶酒廊》門口,叫了小黃回到他家。
「嘿咻……。」我使力地把他放到床上。
「你乖乖的不要動,我去拿毛巾。」我溫柔地說。
「不要走!」他抓住我。
「我馬上回來,不會走。」
我安撫他,把他的襪子脫了下來,解開他的長褲與襯衫,到廁所拿了毛巾弄濕扭乾,再回到床上。
「怎麼喝成這樣?」我不捨地替他擦拭。
「心情不好……。」他一手折放到額前,想動但又想吐的樣子。
「想吐嗎?」
「有一點。」
「來!」
我努力扶起他,伸長了手好不容易勾到床邊的垃圾桶,輕拍著他,他果然吐了。
「笨蛋!」
「我是很笨……。」他又吐了一次。
「還有沒有?慢慢來,吐了會好一點……,你喝whiskey嗎?」
「嗯。」
「唉,那吐了不會好,我去給你泡熱茶,喝一點再睡。」
「不要走!」他又抓住我。
「我不會走,乖。」
我回廚房泡了熱茶,還加了冷水,讓茶不要那麼燙,他可以趕快喝。
「慢慢喝,喝一些。」
「嗯……,唉。」
「還好嗎?現在?」
「好……,我好想妳。」他的眼睛終於睜開一點。
「乖,不要說話,好好休息,明天再說?」我溫柔地看著他。
「我想上廁所。」他突然說。
「ㄟ?我,我扶你。」
我扶著他到廁所,看他動也不動,我想他是喝多了。
正猶豫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又開口:
「妳幫我上。」
「我,我幫你上?」我瞪大了眼:
「不會吧?你自己上啦,我去外面等你。」
「不行,我的手腳不聽使喚。」他任性地說。
「ㄟ?我……。」
雖然我們的身體已經很「熟」了,但,要我「扶」著他上廁所嗎?
我的天啊!
つづく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