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未名山上一株風信子。孤峰獨露,迥脫根塵。白色的花瓣上輕輕托著露珠,恬適而沉靜。經常緊閉雙目,沉思遐想。他是幾百年千被人移植到未名山上來的。這幾百年來,每每合目,眼裡盡是早春三月風信子飄漾在風中的情境,風裡帶著甜蜜的花香,仿佛,還可以聽得見那些風信子輕聲耳語。溫柔而甜膩的聲音充塞心房。每每想於此,他心中就會有異樣的心酸。
未名山上人煙稀少。人們傳說,這山上有迷惑人心志的妖怪。小孩子被恐嚇說會被妖怪吃掉,都不敢來這山上。寂寞的風信子,含著露水生活。偶爾幻化作人形,與這山野裡的蝴蝶蜜蜂玩耍,一襲白衣,青色絲帶環於腰間,氣宇軒昂似乎不染風塵。只是眉宇間有淡淡的憂愁化解不開。他低頭,對著身邊老樹輕語:“什麼時候,才可以不這樣寂寞呢。”老樹嘆息:“洛子鄢,何必這樣。這山上時日還久,人人畏懼山上有妖,又有何人了解我們的寂寞?早知如此,你當初,便是與他們回了去。又何必在這山上受如此折磨……”風裡盡是老樹的嘆息。
幽幽歲月,浮生來回,輕語寂寞誰人解。
恍然百年。他依舊是未名山上寂寞的風信子。心裡充滿惶恐又急切的等待,或許是未來的那個帶他走的人罷。
“少頃哥哥,你快來看。這兒有朵漂亮的花。你看,花流淚了呢。”一個身著紅衣的小女孩用小手指著他,衝著不遠處一個青衣少年喊著。青衣少年快步走來,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少年約有十一二歲,手指修長而乾淨,話語裡帶著溫柔的強調,他輕聲說:“不悔,那是清早的露珠未幹。哪裡是花的淚呢。我們快回去吧,不然他們會著急的。”小女孩嘟著嘴,嚷嚷著:“明明就是淚水嘛。少頃哥哥你再仔細看看……時辰還早,你再陪我多呆一會吧……”青衣少年拉著小女孩離開未名山。洛子鄢嘆息,這千百年來,終是有人上山。終是有人讀懂自己的淚。
夜涼如水,群星微現,未名山被濃霧籠罩。散發出神秘的氣息。
洛子鄢化作白衣男子,獨自對著蒼涼夜空舞劍。楚宏劍在月色沐浴下泛發出淡藍色光芒。
朝嫌劍光靜,暮嫌劍花冷。能持劍向人,不解持照身。
白色風信子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忽而十年。依然是黑暗的夜,隨著無邊無際的寂寞侵襲而來。洛子鄢決定下山。他撫著老樹,依舊低頭:“我要去山下。我想,找當年那個女孩子……”老樹緩緩睜眼,眉目蒼老而和藹,終是嘆息道:“孩子,你去吧。萬事小心。” 洛子鄢整理衣衫,快步走去。耳邊老樹的話若有若無:“人間這一遭,或許你會懂得更多罷……”
未名山腳下的小鎮,名叫水夥。鎮裡人來人往,熱鬧的集市上到處是叫賣聲。洛子鄢不禁為這喧鬧的凡世生活而側目。他挑了家茶館落座,要一壺熱茶,看著來來往往的凡人,心裡的歡喜如同溪水般嘩啦啦地泛開,收也收不回。忽然眼前一身紅色衣裙佔據所有的目光。纖細腰身,及腰長髮,雙頰緋紅,越發顯得嬌巧動人。後面依舊是青衣男子,笑意濃郁,滿眼寵愛地望著紅衣女子,呼喚著她:“不悔。不悔……” 洛子鄢微怔,既而面露喜色。
洛子鄢快步迎上,白色衣衫上粘有忘記撲掉的柳絮。他微笑,聲音溫和:“小姐留步。在下洛子鄢,可否與小姐同行?”紅衣女子楞了一下,倒是那青衣男子挑眉問道:“公子大概是外地來的。怎麼這樣面生?” 洛子鄢笑道:“這位公子果然厲害。在下自幼喜好游山玩水,今日路過貴地,人生地不熟,望能於此寄宿一夜。不知這位小姐可否歡迎?”紅衣女子展露笑容,溫婉的聲音柔聲道:“少頃,依我看這位公子不是壞人。我們何不留他寄宿一夜……公子,小女子名叫蘇不悔。這是雲少頃。”一旁的雲少頃笑:“既然不悔這樣說,我又有什麼疑義呢。公子與我們同來吧。”說著向前走去。
洛子鄢跟在後面,想起十年前,女孩稚嫩的聲音又響起:“少頃哥哥,你看,這朵花流淚了呢……”
蘇府就在離茶館不遠處,大門前儼然立著兩頭石獅子,門外有下人把守,好不氣派。蘇不悔回頭,陽光下的她眯著眼睛,對洛子鄢說:“公子,這就是我家了。公子若不嫌棄,大可多住些時日再走。” 洛子鄢釋然:“蘇姑娘,你大可不必這樣拘禮,叫我子鄢就好。”蘇不悔溫柔回答:“呵呵,你不是也一樣。以後你就叫我不悔罷。少頃哥他就是這樣叫我的……”提到少頃,不悔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潤。洛子鄢看在眼裡,心中落寞的很。
油盡燈滅,如斯長夜。是誰點染這寂寞夜空。
洛子鄢在蘇府的客房住下。夜半寂寞,起身舞劍。粉紅色花瓣飄落一身。恍然間看見那張朝思暮想的臉,慌忙收劍。不悔見得洛子鄢收劍,嫣然問道:“子鄢公子,這麼晚怎麼不去睡?” 洛子鄢低頭輕聲道:“夜色濃重。在下離家多時不免思鄉,夜晚睡不著起身舞劍,怕是擾了姑娘清夢吧。真是不好意思……”不悔見他這副字責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公子你這是哪裡話,我也是夜深難以入睡。怎麼能怪你呢?其實我一直奇怪,我是不是以前在哪裡見過你呢,感覺如此熟悉……”
洛子鄢仿佛聽間身體中心臟的跳動。他甚至想要脫口而出:“我是十年前你在未名山上見到的那朵風信子啊……”可是他終是忍住。不悔的生活多平靜,若她知道我是妖,必定會給她帶來災難。不能,將禍患置于她和少頃身上。洛子鄢收起劍,淡然道:“我與蘇姑娘也是一見如故。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罷。”不悔面上潮紅,低頭不語,雙手擺弄著裙帶。好不尷尬。沉默許久,洛子鄢幽幽道:“蘇姑娘,時辰不早了。趕快回去睡罷。”不悔點點頭,回到房間。
粉紅色花瓣悄然落下,染指了楚宏劍。蘇不悔起身望去,西面客房一盞孤燈獨亮,映得白衣男子落寞的身影。不悔心中隱然有些痛。
次日清晨。
洛子鄢踏進蘇府大堂,蘇老爺和蘇夫人都已坐在那裡。蘇不悔和雲少頃立於其旁。蘇老爺慈眉善目,待洛子鄢極為關心,此時他眉目裡盡是喜悅,抑制不住興奮地對洛子鄢說:“不悔幾日後將與少頃成婚,子鄢,你就多住些時日,好參加完他們的婚禮罷。” 洛子鄢望向不悔,不悔尷尬地別過頭去。洛子鄢心中一震,頓時感覺到絕望和難過。但他仍艱難地點點頭:“好的。我會去參加……”
梅雨時節飄落葉,等滿滿的水位。
全身而退我不會,我等時間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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