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找不到妳。」
他在街上踱著，根本不知可以去哪。再看看手中的電話，究竟打過多少次了？五次？十次？二十次？這幾天都找不到妳，妳這刻在哪？
她在家中。
在家中的她，不是不知電話響過，反而在數著電話響了多少次。「今天是第二十二次了。」她告訴自己。她手輕撫上手背那一爪痕，還有一點隱隱作痛，早兩天還是紅紅腫腫的痕，今天只剩下淡紅色的一線，一條若隱若現的紅絲。
他還在街上踱著，根本不知她去了哪，更不知怎會不聽他的電話。是惹怒了她？想是吧，不然怎會這樣不瞅不睬。但是什麼事惹怒了她？是前天的事嗎？自前天起她就像退出了他的圈子中。可是，他反而強烈地想著她，在街上走時，會很自然地看看左邊，沒了她的影子；手中空空的，沒了她柔膩的手，手只好向褲袋中放；點餐之時，不經意地叫了兩份，卻被人投來詫異的目光，只好搔搔頭說只要一份。只是幾天而已，就變成這樣？
是依賴嗎？是習慣嗎？是生活嗎？
她抓起電話，手有點抖。打給他嗎？那就是投降？不打嗎？那又……狠狠地把電話向沙發一拋，罷了，不想了。看到還放在沙發旁的織針，倚著那只剩下一點點的冷球，她心軟了。「好吧，你再打來，我就接吧。或者也要原諒你……」
巴士站前。
一輛巴士剛好靠站，他隨便地走了上去，這也是習慣，跟她一起的習慣。約會的地點很難想嗎？那就現抽籤吧，由巴士來揀。他習慣了不坐窗邊的位置，就算現在有空位。他低著頭，笑了一下，隨即換來的卻一陣深呼吸，再緩緩吐出一氣。他在吸一枝牌子是思念的煙，沒色沒味，別人也不會吸到二手煙，只是這煙的效力，比普通的煙強上千百倍。
又過了一個站。
這段路，是他跟她走過的，那邊是有一間花店，她好像曾叫他買花，後來呢？忘了。他看著車窗外的街景，皺著眉：「我有買嗎？」一轉彎，又停在下一個站。前面有一間麵店，蠻特別的，吃魚蛋粉可以配椰子汁湯底，很不錯的，她發現了這麵店後，不時說要再去吃，可是，他忘了麵店在哪。他很想看看這街的街名，想在那一天跟她再來，但巴士開走了。他掏出電話，要再撥一次，想告訴她，麵店還在，他現在還要記著這街，要帶她來。
電話響了。
聽嗎？先看看吧。
是他！那……要聽嗎？
不聽可能他又收線了。
好，聽吧。
「妳在哪啊？找了妳很久。」是他的聲音。除了在留言信箱中，這幾天都沒真正聽過了，生一個人的氣還真辛苦，這個人還要是他。
「嗯。」想好了好些對白，一句也記不起來了。就是記得「嗯」。
「妳究竟在哪？這幾天妳去了哪？」他好像很焦急呢。是因為找不到我嗎？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去了哪，可能真是在家，但我又哪一刻真的在家，我哪一刻不是陪著你呢？
……
他怎也想不到，一連串的問題，只是換來「不知道」這個答案。
「別生氣了，好嗎？是我錯了。」
「妳現在在哪？我不想再玩了，好嗎？」
他急得想哭了。她究竟在想什麼？
「今天是平安夜了，我不想再玩，可以嗎？妳就說說妳在哪，我來接妳吧。」
終於有一個不同的回應：「你也知道是平安夜啊，那你就再想想吧。」接著就是長長的沉默。掛線了。
他眼中有陣溫熱的感覺，濕濕潤潤的，夾著窗外來的一陣寒風，有幾點冷的咸的液體流到脣邊。旁人都側目，後又不敢再看。他也不知怎會這樣，是這天過得太不同了？
一提手，用袖一刷，卻連伏在臂上的頸巾也一併帶上，一刷，頸巾濕了。那是她親手織的，卻是他不喜歡的綠色。就是在前幾天……
「這個送給你。」他沒留意她的手，也沒留意她的眼。
「啊，是頸巾啊，剛好合用。妳織的嗎？」他還沒發現。
「是啊，喜歡嗎？」
「嗯，綠色的……」
「綠色有什麼問題？」
「不是吧？綠色？難道戴綠帽嗎？」那天不知哪來的火，是工作的不如意？是朋友間的問題？忘了、忘了……就是這火……
「不喜歡就直說嘛，什麼綠帽不綠帽！不喜歡就別要！」她也不高興了。看看她的手，她的眼袋，就會明白一點。「不要就拿來！」
「別這樣嘛。」他伸手，她也伸手，她的手卻多了一道抓痕。
「哼！算了！」她手上的樽裝綠茶也掉了。門也隨著響起「嘭」的一聲。一切歸於平靜。風雨後的平靜。
一天後。緣茶還是在那位置，奇怪地漲了起來，他把它輕輕扭開，「池」一聲的，滿室也是綠茶的味道，她的味道。是帶著抱歉、想念的味道。這幾天來，他都是嗅著這味道入睡，他甚至只把綠茶沾脣，想是跟她接吻，一個道歉的吻。
可是，他原來還是不明白、不知道……
他那天，沒一點表示，沒一點反應，沒一點知覺。
他只是奇怪：「怎會在平安夜前送給我？她不會那天沒空吧？」他想到的，就只有這些。至少到那一刻，他想到的，就是這麼多。平靜地，只在綠茶陪伴，無聲的伴著。
只是今天，今天是平安夜。
在巴士上的他，帶著朦朧的淚眼，竟看清了窗外的景象。是這寧靜的小街上，那街角的小公園，場中那對永遠相連的鞦韆上，曾經有著兩個人，也像鞦韆一樣，連了起來，就像也個小公園一樣，悄悄地展開。
就是那天，他記得那時她的手很冷。雖然他的手也冷，但她說他的手很暖，所以她沒放開，他也沒放開。這樣，他的手開始讓她在冬天取暖，夏天為她擋太陽。那天，是的，就是那天，是平安夜的前幾天。
前幾天的頸巾，跟平安夜的關係，可以說不大。
現在他才明白。
男人……
她在想什麼？
「為何他不再打來？真的生氣了？哼，難道我就不應生氣嗎？一年了，他卻忘了……」
女人……
還在她手中電話又再響起。
她很快便接聽了。「喂，今天是平安夜啊，有約嗎？」原來不是他。
「沒。怎麼啦？」
「出來玩好不好？別整天屈在家中嘛。」她的朋友看來也知道了。
「嗯。在哪？」
「呵，真好。我們七點在那商場等，之後再去玩吧。」
「嗯。」
飛快地下了決定。她是想避他，不想見他？還是……？
「你所打的電腦未能接通，請你遲些再打。The call......」接不通了。他這時也在撥電話。巧合碰著剛剛，在同一刻碰上了，她約了朋友，沒接到他的電話。她關了電話？她不想見我了？我想說的還未說，怎可以……
他受不了車上的乘客的目光，下車了。看看左右，也不知在哪，沒所謂，走吧。反正迷了路，也就是迷了路，一個人迷路，沒有高興，也沒有失落。跟她在一起時，總是會迷路，因為不理乘什麼巴士，不理在哪下車，也不理走了去哪，所理會的，只有身旁的她。迷了路，也沒什麼大不了，有她伴著他，就會找到路，就會有奇遇。迷路，反而很刺激。
現在，他也迷了。是迷上了她，也迷失了她。
迷糊……
「嗨，妳怎會……咳，這麼早？」話硬生生地吞回肚裡。
「早嗎？不是約七點？我來得剛好啊。」她手錶一揚，正是七點正。
另一個朋友正替另一人拍著背，就怕那個她被話哽著了。「好了，都七點了，不如先逛逛，再決定去哪吃飯吧？」
夜晚的街上，迎面走過的，大都是一男一女，手牽手，肩碰肩的親熱一對對。因為這一晚，是平安夜。平安夜原本是耶穌基督的誕生日，一個寧謐的日子，現今卻已成了男女約會的藉口，平靜不再。
她們在街上走著，看著街上的一對對，她心中升起了掛念的感覺，是一種想像那人在這，會是怎樣的想法。她手不期然的一握，握到的只是寂寥的空氣，朋友在身邊的歡樂感覺，這一刻，卻也蓋不過那一絲的冷。冷，也許只有他的手可以驅散，也許只有帶著他味道的外衣才可以保暖。
隨便地在街上走著，她看了那間麵店，不錯，正是有椰汁魚蛋粉的麵店。
「去那吃吧？」她跟朋友說。她不知道他之前在車上經過這裡，她不知道是它令他的記憶回來，她不知道他剛好也想過帶她去的。
一碗有著椰汁清香的魚蛋粉。煙朦朦朧朧地升起，把坐在對面的朋友淡化，透現著他的影子。驀地聽到他的笑聲，她拿了桌上的餐牌，輕輕一拍，「還笑啊，打你呀！」滿瞼笑意。煙被吹散了，朋友也被嚇著了，「呵，沒事。吃麵吧。」
她低頭吃麵，那一碗椰汁魚蛋粉，心中卻在說：「都是你害的。」嘴角出現了一陣牽動。
他現在很餓。
走過一間又一間的食肆，他也沒進去吃，還是想先找到她。「她會在哪？電話也接不通。會跟朋友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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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次的電話打出，整個電話的紀錄都是她的電話。
「喂？」
「我記起來了。」
「記起什麼？」
「我想約妳。」真是一句夠白痴的說話。
「嗯。」
「我來接妳好嗎？」
「你知道我在哪？」
「喂，妳那碗椰汁麵還要不要啊？我很想試呢。」不合時的話，在她朋友口中傳了出來。
「喂，妳們不要吵嘛。我在跟他說。」
「我知道了，給我五分鐘，在妳面前。」
五分鐘長嗎？不，當然不長，只是分針輕怏地跳了五格。
五分鐘短嗎？不，也不，五分鐘也許足夠活一年……
……
小公園中，沒什麼街燈。天很黑，很暗，因為這時是夜晚。
他跟她踱進了這小公園。
那天，她記得她很不快。他沒問原因，只是一個電話便靜靜地陪著她。雖然他沒問，還是知道了，只因她臉上的淚痕。很苦的淚。
就在一拭眼淚的一剎那，淚不再是苦的。
分針跳了一格。
在街上。街上有花店。花店前有兩人走過。
「我不知會不會收到花呢？」她看著花，也看著他說。
「花挺貴呢，拿著逛街又不便。」他就是不解風情。
「又不是要很多……」
「妳也不是不知我沒什麼錢嘛。」
「我只是想要一枝而已……」
「妳真是體貼。」
「不過算了，不用啦。」她送上一個微笑。
一個微笑，是真的在笑嗎？
但他好像不知道女人也是喜歡花的。就算不喜歡，也不會討厭。就算說不要，有時還是很高興。
男人……
分針跳到第二格。
夜間的海旁。傍著陣陣的海風，另一邊是偶爾傳來的汽車聲，對岸有著閃閃的燈光。
海風，很冷。他忽然脫下他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她覺得暖，不止身上暖了，心中也暖了。原來他也不是很差。她的手被他握著了，很溫暖的感覺。
笑容在她的臉上出現。
分針已經在第三格。
她的指頭很痛，眼也很累。不是說看著綠色時，眼睛便會舒服些？這時她這覺得滿眼都是綠色，一絲絲，一線線，看得眼也花了。
她不想再織下去了。
一手便把完成了一半的頸巾拋到沙發上。她卻這起了他說過想要頸巾，那對正想把頸巾拆掉的手停了，再執起織針，咪著眼再一點一點地織下去。
她不自覺地摸摸手指頭。
手錶告訴她現在還有一分鐘。
抬頭卻不見了坐在旁邊的朋友，只剩下一碗碗的麵。
還有就是一個戴著綠色頸巾，握著一枝花的身影，就坐在對面。
是他！
又在這麵店。
又在這海旁。
他倆在海旁漫步。綠色的頸巾繞著他倆的頸，可幸有她不懂預算長度的技術。這又是一個很溫暖的冬天。
「你不是不喜歡綠色嗎？怎麼又戴？」
「是妳織的，再差再難看，我也會戴，因為很暖。」
她握著花，「你又肯破費？」
「今天出糧嘛。」
他低頭在她耳邊細語：「因為今天是我倆相愛三百六十九日紀念日。」
她噗哧一笑，一看腕上手錶：「先生，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了。聖誕快樂。」
「不，」他抓緊她的手：「今晚才是平安夜。」
（按：終於作完了！你們看了，覺得怎樣？結局呢，如何？)
（很久沒打過故事了，又是斷斷續續的打，沒關係吧？反正點擊數也不多嘛。）
（遲些推出另一悲劇結局…〔這是 藍 的要求〕 有意看的，請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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