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維谷的李雲光
對我個人來說，在中華隊敗給卡達之後，亞運會的中華男籃比賽已經打完了。留下的，是一堆值得思考的問題，這篇文章，是對這次中華男籃在亞運的表現，我所評論的最後一篇，主要討論的重點，就是這幾天被批得狗血淋頭的中華隊總教練李雲光。
現在，是該冷靜的時候。問題在於，中華隊接下去要怎麼辦？怎麼走？教練要不要換？李雲光自己願不願意再做下去？他該不該換？他該不該辭？
在談到這個問題前，我有言在先：不論我批評或是稱讚誰，我都不會受任何人的左右。我贊成李雲光自己請辭，理由跟別人可能不太一樣，這跟他帶得好不好，並沒有太大關係。我跟他的交情並不是很深，但也不是很壞，如果有誰認為我喜歡修理他或是落井下石，那就大錯特錯了。
■李雲光的弱點：沒帶過弱隊
在對卡達那一戰後，其實我個人，並不怪罪李雲光或是周士淵。拼不贏，有一點運氣，但也是實力，中華隊的罰球早就變成了「原生弊病」，不是爛了一天兩天的，你說怪教練，我個人覺得並不公平。更何況，我聽到的是，當時李雲光並非要周士淵上去罰，而是原先要上去罰的那位球員覺得自己罰不進，才換成周士淵。所以要怪李雲光、周士淵，還是怪那位球員，我覺得都不需要、也沒有意義了。
我認為，李雲光會在這次帶隊回來後請辭中華隊教練。至於請辭准不准，明年亞錦賽接不接中華隊教練，那就要看李雲光本人，以及籃協的決定。以現階段來看，「外教」，籃協不是沒有考慮，而是本土教練的雜音不少。如果錢不是問題的話，我倒很想知道是誰排斥外籍教練來帶中華隊。但是，原本許多球迷希望的第一外教人選保羅，已經接受了目前在ABA打比賽的北京奧神隊的邀請前去擔任教練。奧神並沒有跟他簽太長的合約，但也不排除未來簽長約的可能，所以想找保羅，太遲了。
李雲光接任國家隊教練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應該說，自2001年開始換血之後，李雲光就成了這支年輕的中華隊不可或缺的要角。他在沒有很充份的籃球教練經歷前就直接接國家隊教練，可能也是中華男籃史上非常罕見的例子。簡單的說，我基本上認為李雲光教練最大的弱點，在於「他沒有帶過弱隊」。唯一帶的一支「弱隊」，就是中華隊。
不論是裕隆或北體，都是超強球隊。北體打UBA的強勁就不用說了，裕隆接收了2000年以後最好的一批球員入隊，也是已經打好了勝利的基礎。我不能說李雲光躺著幹也可以拿冠軍，畢竟要無風無雨，基本上也是有困難的。但是他做到了，在北體也沒輸過一場球，在裕隆完成了SBL三連霸，你不能說李雲光盡是靠球員打天下。
但是沒有帶過一支「弱隊」，最大的問題，就可能會缺少一些「捏沙成團」、「以弱制強」的手段。簡單的說，在戰術上較謹慎保守，不太敢用「奇兵」。這一點，只有身在「弱隊」的教練，才會想得出一些奇門遁甲的戰術來克敵制勝，但在李雲光身上，較難看到這一點。他帶的隊都太強，基本上都是「不出差錯」的「正兵之道」就可贏球，可是呢，中華隊在亞洲就是個「弱旅」，用「正兵之道」，簡單的說，用裕隆那一套，還遠遠不夠。
就拿這次中華隊來講，我一開始就不明白，他選岳瀛立的原因是什麼(我問過小岳，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就當他想要培養當奇兵來用，但用了沒？沒有。吳永仁也許也是當奇兵用，但也沒有用。更令我不解的是楊敬敏，他已經跟過李雲光一段時間了，但這一次還是沒用。就連在瓊斯杯多次救了中華隊的李啟億，用得更少。我可以理解李雲光不用岳瀛立跟吳永仁的原因，但我沒法解釋李啟億跟楊敬敏。對卡達一戰，只是一個結果，整場我不認為李雲光的調度有太多失誤，總教練有權決定，留他認為可以贏球的人在場上，輸贏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我們就得付出體能的代價。看看各個亞運會的球隊，有那一支像我們的先發主力一樣消耗這麼大的？
簡單的說，李雲光的用人方式，其實就是他把他用「奇兵」的空間給壓縮掉了。從第一場敗給日本後，中華隊面對著晉級八強的壓力，這是國際賽，不是NBA的例行賽，輸一場差很多，不是輸一場明天太陽依舊爬上來。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個教練都會趨於保守，這個我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這樣的方式，人家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看不透？
就我的感覺，這就是因為沒帶過「弱隊」，所以就算有那種「想盡辦法」想贏的念頭，也浮不上來，浮上來也不敢做。「死馬當活馬醫」這種想法看似簡單，但是「死馬當活馬醫」也有醫的辦法，可能就是把球都丟給陳信安去解決。Phil Jackson也用過這招，當沒招的時候就把球通通給Michael Jordan，讓他想辦法搞進就對了！
但是，陳信安不是Michael Jordan，就連在亞洲，他都不是。所以李雲光必須用到其他的奇兵，他曾經帶中華隊打世大運，曾經用簡明富這個奇兵幹掉日本，但是為什麼到亞運會，「奇兵」通通不見了？換句話說，他太「正統」，正統到太純的地步。以李雲光過去在北體、在裕隆的用兵風格，他不喜歡打「奇兵牌」，也不需要「奇兵」就可以結束戰爭，但到了中華隊，卻成了他的弱點，因為他沒有這種習慣，也沒有這種需要，所以也不敢信任這種「出奇制勝」的作戰方式。
■ 以退為進，辭職未必是否定
李雲光帶中華隊許久，結果到頭來，2002年亞運第七，2006年亞運還是擺脫不了這個「七七八八」的命運。就眼下的中華男籃隊來說，有進亞洲四強的「運氣」，沒有進亞洲四強的「實力」。我不敢說未來是否可能靠著賽制打進四強，但是僅以對卡達一戰幾乎扳倒地主，就論斷中華隊有四強實力，未免太過樂觀。
如果以我個人來看，我會希望李雲光辭職。若是以朋友身份建言，或是以球評身份建言，都是這個結果。
但是我建議他辭去中華隊教練，不代表我否定他。帶了這幾年，中華隊到了一個瓶頸，我不相信中華隊在他的帶領下都沒有進步，但是衝到一個瓶頸總是事實。如果不是球員的問題，也代表著李雲光本身存在著一些盲點，而這些盲點是不離開這個位子是看不到的。我會希望，他可以先辭掉，看看別人怎麼帶，站在另外一個制高點上再看中華隊，再看看整個亞洲籃球情勢，然後過個幾年再回來帶中華隊。Pat Riley、Phil Jackson、Don Nelson這些NBA名教練都曾經這麼做，辭職、休息、再復出，並不丟臉。我並非拿這些名教練跟李雲光相比，而是希望可以參考他們的做法，暫時離開這個位置，很多事可以看得更清楚。
如果照這樣下去，他累，球員也累，球迷也累，打不出成績，又要被幹譙、揹黑鍋。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暫時遠離這個風暴？而且，又不是說以後都沒機會當中華隊教練了，暫時「退」一步，未必是壞事，反而更有機會看清楚自己的問題。
我聽說李雲光在東亞運奪金之後，就已經打算要功成身退，專心當裕隆的教練，順便弄完自己久久未完成的博士論文。但是帶著中華隊，這一拖對他並沒有好處。他不是沒有責任感的教練，如果大家覺得他戀棧這個位置，那就錯了，他沒有必要這麼做。他還替球員爭取到了最大的福利津貼，過去打中華隊，一個月根本沒有多少津貼可領，卻還要練球出國移訓，對於有些已經有教職或工作在身的球員是很大的難題。但是李雲光爭取了夠多的津貼，這一點，我必須說他是很為球員著想的。
如果說他有必要非得坐在中華隊的位置，唯一的壓力，就是來自於裕隆內部的壓力，要他非得繼續接，這才是我擔心的問題。為什麼？這意味著，萬一中華隊教練由別的教練來接時，裕隆是否有這麼大的「熱情」去配合中華隊，我個人是存疑的。當然，如果中華隊不是李雲光去接，或裕隆其他的教練去接，裕隆隊當然沒有義務去提供住宿與場地。
李雲光不接中華隊，也不是籃協歡迎的結果，等於他們要多花一筆錢在這上面。但是我個人認為，今年的「集訓半年」太誇張了，明年要是還這樣搞，其他也有國手入選的SBL球隊不槓上籃協才怪。
籃協也沒有任何說詞，花錢最多的打到第七名，而錢花最少的女籃打到亞運冠亞軍，亞青男籃集訓四十天打到亞青杯前四。沒錯，男籃是籃協的「金雞母」，SBL、瓊斯杯變成籃協兩大收項，羊毛出在羊身上，本來無可非議。但是長期集訓，換來的不是成果，而是沒有效率的結果時，誰都要問，這樣做有何意義？累教練、累球員，既沒練出後備力量，球員搞一堆傷，還要連累SBL。我更搞不懂，這到底是勞民傷財還是怎樣？
就拿這次亞運會中華隊球員受傷情況來講，田壘、李學林等人已經都到了一個臨界點，再打下去，回來沒多久又是SBL例行賽要開打。到底是在折球員的壽命，還是在「為國爭光」？如果能夠進行較短、但更有效率的集訓，並且廣編人材，組織國家二隊，是不是更好？而籃協的作法竟是把雞蛋全都放在中華男籃這個籃子上，現在摔破了，我真的是不解又遺憾，但這的確是籃協的作風。
■ 想走也未必走得掉
好，換了李雲光之後，中華隊換上其他教練，不論是洋教或是其他本土教練，就一定能突破現有僵局嗎？
答案，當然是不確定的。但我也得問，籃協給了李雲光多少時間？既然他已經到了一個瓶頸，為什麼不讓他解脫，先保護起他，讓其他人當當看，免得「李雲光」這三個字毀在中華隊孱弱的國際賽成績上？
我最害怕的問題，不是在於籃協想不想換人，而在於裕隆那邊。籃協不會說出「開除李雲光中華隊職務」這種話，除非他不想幹，否則籃協對於換教練的意志是非常薄弱的，可換，也可不換。但他們心中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李雲光繼續帶也很好。而我怕的是，裕隆一定要李雲光接國家隊教練，因為他們最多的國手在中華隊，而籃協又無法拒絕。
李雲光縱有辭意，也未必能脫得了身，這一點，我必須替他說話，他絕對不是那麼愛幹中華隊總教練。這個問題就不是技術問題，而是「人情世故」的問題，是「人」的問題，不是制度問題；偏偏「人」的問題，又是台灣籃球最無解的一個終極難關。
該怎麼辦？我想，這是李雲光需要用智慧去解決的問題了。
Published 14-12-2006 05:09 by 朱彥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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