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在八字論命中,如帶有將軍箭的人,一生忌進將軍廟,以免借弓開箭沖尅六親。這是指在八字命盤裡,被批有將軍箭的人,其性格就像隨身帶著箭的利器,倘若單獨帶箭,不能射,刑沖不遠,為害就不大;一旦進入將軍廟,很可能在將軍廟裡借到弓,於是開弓射箭,發揮箭的功能,射出強大的力道,使人中箭的傷害就會很大,甚至會刑犯六親,傷害身邊的親友。簡單的說,這種人就是"衝",個性衝、思考衝、做事橫衝直撞,不計後果。
以前,遇事不如意時,我總一昧地賭氣,寧可捨天下而不理,孤芳自賞,大有遺世而獨立的氣魄。年輕時,從不認為有何不妥,還頗自鳴得意,譬如國中時,與全班為敵,獨來獨往也不以為意;高中時與摯友任性妄為,傷害了師長而仍自以為是;大學時有話直說的個性絲毫不肯改變,連同居的樓友學長都不免委婉地相勸:「有些話,稍微想過再說出,會比較好一點。」可我始終不放在心上,還頗以為這就是我的本性而自我驕矜,殊不知,一到了職場,也就由不得我跌得鼻青臉腫了;但我從來不以為是問題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儘管曾經莫名受到黑函的傷害,又曾經被年長的同事諄諄告誡:「我知道妳沒有壞心眼,可是妳這樣說話會讓人誤會。」雖然事件發生時,我也免不了覺得難過並深加反省,但怎麼都想不到要如何改善。
最近我終於有點兒恍然大悟了。
前幾個星期,帶著小宇到中研院與久米、Anne共進午餐。正想放鬆心情好好聊聊時,突然聽見十分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是以前的上司,他的頂上仍是微秃,可是卻明顯地變老了,兩鬢斑白,由於他正與一群助理聚餐,所以我並沒有立刻上前打招呼,但心情顯然受到了影響。不久,我上前向上司問好,上司見了十分驚訝,連聲驚呼:「妳怎麼都沒有變?跟以前一個樣。」我心想:怎麼可能?我還拖著一個小孩,十足歐巴桑,狼狽得很呢!於是嘴裡卻吶吶地說不出話來,竟吐出一句:「您真會說話。」(笨哪~)這時幸好久米過來幫我打了圓場:「老師是要妳也說:『老師,您也都沒變呀!』」......這一場無聊又尷尬的相遇,真是死了我不少細胞。
我突然想起那年到中研院文哲所面試的情景:面試老師有三位,其中一位還是我的詞選老師,可是我卻眼拙,沒能認出來;認不出來倒也罷了,可是當詞選老師問我:「妳的詞選老師是誰?......妳不認識我嗎?」我竟呆到回答她:「因為您擦了口紅,所以沒認出您。」可想而知,那場面試當然是失敗了。
像這樣,心裡想什麼,就只能講什麼的個性,真真害慘了我。
面對以前的上司,仍很客氣地對我說妳都沒有變之類的話,而我卻因為上司確實顯得老態許多,竟連一句虛情以對的客氣話都不肯說出口,實在是矯情也無禮至極呀!至於曾經教過我的詞選老師,那就更別提了,當時其他兩位口試的男老師都摀著嘴輕聲笑出,我想我一定傷害了那位女老師,實在非常地抱歉。
曹雪芹曾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皆文章。」人生有些事,確實不是經過學習或教訓,就一定學得會的。像我這樣因為個性耿直魯鈍而受到教訓,又何止一、兩次?然而我卻從沒因此學會人情世故。
好幾次遇到久米以前的學生,他從學校裡的職員慢慢熬,如今已成為獨當一面的進修部教學組長。有一次他說他為了讓辦公室裡一位約聘職員升格為正式職員,努力在拜託有力人士說項,我不禁好奇地問他怎麼做,因為這實在是從來沒有人會教我的事(內行人都嘛避諱明說呀),於是他告訴如何施點好處給目標人物,讓對方感受到人情壓力等等,末了,他卻反問我:「妳為什麼會問這個?」於是我告訴他我曾經做過的糗事:那一年我到校長室代理祕書一職,有一次訪客來,另一位秘書要我倒茶給訪客,我竟白目地跑去問對方:「請問您要喝茶嗎?」嚇得另一位秘書立刻遏止,連忙斟上一杯茶給訪客,事後還警告我:「不可以這樣問人家。」當時我還不以為然,心想:不喝,還不是浪費了。後來,我並不如大家想像地平步青雲,正式升為校長室秘書,後來甚至有幾次擔任課務組組的機會也都擦身而過了。久而久之,我開始有了抑鬱不得志的心態,於是出現倦於工作的情緒,最後終於自動提出了辭呈,離開了工作;但離開時,我並沒有覺悟自己的處世出了大問題。
這幾年沈潛在家,偶而想起了這些往事,仍只是傷痛大過覺悟,後來無意中看到了自己的命盤,原來裡頭藏有隻將軍箭,難怪射得我遍體鱗傷,俗話說:「傷人者必先自傷。」果然不假。難道我真的無法洞明世事,不知人情應該練達嗎?歷來多少文人在宦海中載沈載浮,每每讀罷,總令我掩卷歎息,而我卻始終無法從中學得做人處世的"眉角",難怪大老爺老是罵我:「書都讀到背上了。」
我想,我不該怪命盤中的這隻箭,也許該想的是如何磨圓這把箭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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