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總會有貴人提拔或知己讚聲的時候,也許從此就能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一旦致獲權力、財富時,該如何回報曾經相助的貴人與知己呢?倘若貴人、知己做出了違法犯紀、損害國家及人民的事情時,權貴如你,又該如何相待呢?屈從之?掩護之?昧心相挺?或視而不見?還是勸誡之?導正之?義所當為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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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社會裡,階級制度分明,如金字塔般的社會結構,讓廣大的底層百姓,終其一生勞苦、無知,卻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儘管才智過人,也早在出生的那一刻決定了一生的命運。在這樣不公不義的年代裡,有志難伸往往是最大的扼殺者。
中國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取得李氏天子後,為了鞏固勢力,首開科舉制度,透過公開徵選的方式,選舉人才,讓普羅大眾首度有了公平的晉身機會,而不是只能等待渺茫且少數的推薦方式。這也讓武則天在位期間,因為人才濟濟,江山穩固,直到臨終前,將帝位退讓給兒子中宗李顯後,天下才又回到了李氏的手中。
科舉制度自唐代首創後,漸漸成為朝廷取士的主要管道,直到民國初年才被廢除,隨時朝代的不同,考試的內容與名目也各有異同。
武則天用人不看門第,不問出身,只在乎是否有政治才能,所以科舉制度一開放,便大大刺激了中下階層者積極讀書以尋求晉身的機會。而唐代的科舉考試主要是考詩賦與時務策問,故文章的好壞便成為能否錄取的主要標準。但到了明太祖朱元璋登上帝位後,由於接受了劉基與宋濂的建議,改採八股文取士,且命題只限於四書五經,使得文人的思想受到了明顯的桎梏。
唐代的社會風氣開放,士人參與科舉考試,可以直接在試卷上寫上自己的姓名,倘若文人在應試前即文聲響亮,那麼應試時,便可能多了幾分中舉的希望。到了宋朝,為了公平起見,增設了彌封,即不再將應試考生的姓名公諸於試卷上,傳說大文豪蘇東坡參加科舉考試時,當時的主考官歐陽修見了蘇東坡的卷子,大感讚歎,卻錯以為是自己的得意門生曾鞏所寫的,所以為了避嫌,還特意將它評為第二名,不料放榜時,曾鞏仍是第一名,而第二名的人則是蘇東坡呢!
科舉考試的競爭激烈,所謂"十年苦讀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古人投入科舉考試的心血,絕非今人所能想像的,而士人面對科舉考試的心情也各異其趣:譬如朱慶餘在<近試上張水部>中:"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便將等待放榜時忐忑不安又患得患失的心情描繪得淋漓盡致;而孟郊<登科後>一詩裡的"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就很能顯見高中後的得意心境;至於徐夤的<贈垂光同年>中"丹桂攀來十七春,如今始見茜袍新。"不由自主地令人對始終堅持應試,卻歷經十七年後才中舉的士人心生同情;而錢起<下第題安客舍>的"不遂青雲望,愁看黃鳥飛。"更將落第士人的愁苦展現無遺。
為了高中,士人們可說是各逞其能。
撇開試場作弊的種種不談,唐代士人倒是發展出另一種與眾不同的勢必高中的風氣-即"溫卷風氣"。溫卷風氣是指應考的士人在參加科舉考試前,先將自己的得意作品送給京城中有名望或文壇宿儒評鑑,倘若能夠博得大家的好評,自然能夠為自己的考試加分,因為主考官總不會不認得當代的文豪吧?因此,有些士人便在應試前刻意地創作文章,而這些文章的主題總不好太過嚴肅,以免讓人閱讀起來太過吃力,可是又必須能夠展現自己的文才,所以出現了許多傳奇,也就成了"唐傳奇"一類。
像這樣的溫卷風氣,算不算是走後門呢?其實為打響知名度,除了寫文章外,真正走後門的方式,應該是結交權貴吧?當李白來到京城後,宰相賀知章讚許他的文才,稱他是:"天上謫仙人。"便將他直接推薦給唐玄宗。而有名的詩佛王維,年輕時文名已盛,又精通音律,與諸位權貴密切往來,其中最受岐王李範眷重,當王維準備參加科舉考試時,岐王特別安排王維與玉真公主認識,原來那年的科舉考試已由玉真公主決定了將第一名的名次派給士人張九皋,但後來玉真公主聽了王維所獻上的一曲<鬱輪袍>後,十分讚歎王維的才能,於是便決定將第一名改給王維;不久,王維應試,果然高中第一名。
唐代像李白、王維等冀望權貴提拔的文人不計其數,溫卷風氣在開放的唐人社會裡也是極普通的現象,以現今的角度觀,當然不免有走後門、攀權附貴的嫌疑,然而在階級分明的傳統社會裡,想要出人頭地又談何容易?唐代是一個初次開放中下階層晉身的年代,權貴仍是重要的主宰者,因此,不憑附權貴,又能依靠誰呢?若要十年苦讀,或是十七年才折桂,則年華老矣,又如何能期待有所作為呢?
再則,歷來對唐人的評價,如李白、王維等人,哪裡曾有絲毫不屑其走後門的鄙視呢?難道這不是他們人格上的瑕疵嗎?事實上是因為李白、王維等人雖然結交權貴而獲得晉身的機會,但他們一旦獲得機會後,卻不會因為曾受惠於人就公私不分,只圖利曾經幫助過他的人,反而是堅守崗位,恪遵職操,並不因此而廣開方便之門。但難道他們是知恩不圖報、過河拆橋的人嗎?當然不是了,而是他們秉持一種信念:當初提拔他們的人,是相信他們的才能,所以回報知己的方式,自然是堅守崗位,恪遵職操了。
而今民主時代,不應該再有階級意識,所謂攀權附貴該是一種神話,可是事實上卻不然,更甚至一旦受惠於人,便有"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愧欠,畢竟名份來得不當,才能也不相稱,無法適任於僥倖獲致的位子,又如何能長久呢?只好屈心瀆職拳拳服事鄉里小人,以求苟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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