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先生家貧好酒,託人謀得離家不遠的彭澤縣令一職,自當樂在其中,不應再生他心才是;不料,詩人天生浪漫的性格,卻不耐束縛,不及三月,便又藉口掛冠求去。當時,深不以為然,認為五柳先生未免過於任性,棄一家子生計不顧,未能顧全大局,枉為一家之主!況人事紛擾,由來如此,哪有過不了的難關?韓信猶能忍得跨下之辱,五柳先生何以腰桿子比別人嬌貴如許?賺得清名,卻苦了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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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與培姐相熟,便被她的熱心與善意吸引,總覺得她是一位很溫馨又值得信賴的朋友。果不其然,在那段人事異動的敏感時刻,培姐自動請纓到被感壓力又需要輪值的新單位,為的就是體諒同辦公室裡另一位丈夫是軍人,大部份時間獨自帶著一雙兒女的同事;而培姐卻從此輾轉又異動了好幾個單位。
可惜,這樣的體貼卻得不到善意的回應,因為在人事精簡的政策下,那位女同事的工作一直倍受爭議,終於還是被異動了,這次她仍援用上次的藉口,哀兵政策地不肯到需要輪值的單位去,甚至還提出讓培姐回去,她則改到培姐現在的單位。這下子,培姐才不肯!......不知道培姐是不是覺悟了當初的善意實在太不值了?
有段時間,曾與培姐共事過的男同事,經常藉洽公時數落培姐的種種不是,當時我雖常到他們的單位,但實際上卻未與培姐有公事上的直接往來,於是總對該位男同事的評斷深感不解:因為那位男同事的個性十分豪爽,頗有江湖性格,言語又十分風趣,應非小氣之人才是;可對培姐,他卻顯得異常苛刻。
後來,培姐又改調其他單位,常常需要我們單位的配合,於是這才發覺:原來平日可以做朋友的人,卻未必能夠共事。首先,培姐一貫的”上司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態度,便叫人招架不住,因為,主管們只能主導大方向,細節或流程部份,需要承辦人的經驗累積才能周到呀!再加上培姐個性緊張又異常誡慎恐懼,動輒”那怎麼辦?””這個很急。””如果今天不辦的話就完了。””會被扣錢的。””啊,還要會會計室呀?”.......攪得人心惶惶,幾次下來,大家都怕了她。
有一天,老闆突然要大家清掃公司,並要人事室email通知大家:「打掃完,經過三處主管檢查後,便可以下班了。」於是大家卯起勁來打掃,希望能夠早點兒下班。不久,辦公室裡的工讀生卻跑來通知:「培姐說有一件公文十萬分火急,一定要今天完成。」在草叢裡努力撿拾垃圾,已經滿頭大汗又被蚊子咬了許多包的我卻沒好氣地說:「今天不辦公,她是不知道嗎?不要管她了。」
待回到辦公室不久,培姐便來了,處處陪著小心:「我剛剛就看到妳們在外面打掃,一直等到現在才敢來。」一陣半開玩笑半爭執後,培姐竟說:「不然,我給妳跪啦,這個真的很急。」厚~這是什麼情形呢?終於搞清楚她想辦的公事後,貝媽起身化解:「好啦,只是這樣的話,可以立刻辦給妳。」
不久,稍微眉開眼笑的培姐在辦公室裡與另一位其他單位的女同事討論其他公事,由於她們兩個人的單位經常有業務往來,於是就聽見她們彼此一陣抱怨:「妳們每次都這樣,叫我們很難配合ㄋㄟ。」培姐說:「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呀,不然我給妳跪啦,拜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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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培姐的「不然我給妳跪啦」,只是她最近一句的口頭禪,可是,聽在同是工作伙伴的我的耳裡,卻感覺格外心酸。在世道艱難的時代裡,工作是重要的,薪資更是必需的,可人心呢?需要如此扭曲來迎合世情,只為了求一點溫飽嗎?
終於能夠體會陶淵明「飢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乞食〉)的心情了,如果不是「非矯勵所得」,誰也不願意挨餓受凍呀?更何況,「矯勵所得」之後,會不會還是一無所有呢?..豈不值得令人深思?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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