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中正路,我們依舊是一前一後地走著。
她撐著她那把斷了一根傘骨的雨傘,被我趕著似的走在前面;
好像是一個打了敗仗的士兵,拖著一把生了銹的槍,孱弱地走著。
好幾次她走得太過出神了,在狹窄卻又車來人往的巷街上,和急駛的汽車擦身而過,
讓我忽然有股衝動,想上前去取消這一切的欺瞞和虛假,將她擁個滿懷。
但,堅持著對她的愛讓我忍著不應該的衝動,拉著她纖細而微顫的手腕,緊沿著屋簷走了下去。
在到達漁市場的車站之前,我們經過了那家從前常去的小吃店。
瑜﹗我想吃一碗鹹湯圓,好不好﹖求求你,吃過湯圓我就去搭車,好不好﹖」
在她的懇求下,我心軟了,不過我仍舊擺出一張臭臉。
進了店裏,我向老闆要了兩碗湯圓,就逕自坐在座位上,若無其事地翻著桌上的報紙。
坐了一會兒,她走向店裏一塊讓顧客留言的板子。
我知道她在尋覓一張半年前,我們在這家店所留下的一張字條。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面應是這樣寫的,
「復瑜和秋香至此一遊,願瑜和秋香永遠記得今天的甜蜜,永不分離。」
找了好久,我看見她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兩行淚痕說:
「瑜,我找不到字條,它不見了。」
這時候,我的心裏只感覺到好酸好酸,一種前所未有的苦楚,流過了我的胸膛。
可是,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遞給她一包面紙,之後便用報紙將彼此隔了開來。
用完餐,在門口撐開了手中那把黑色大傘。
她仍舊站在門口,不願開傘,試圖想挽回這一切。
她問道:「你和那個女孩的事是騙我的,對不對﹖
我知道我平常是任性了一些,但我可以改的。我們再重新開始好不好﹖」
對於她的問句,我只用搖頭來回答。
之後我們都沒再開口說話,只是蹣跚地往車站走去。
四年前,我被醫生診斷出患了胃癌;
由於當時發現得早,癌細胞尚未蔓延開來,醫師只切除三分之一的胃壁和一些周圍器官的切片而已。
不久,我自醫院返家,過著正常的生活。
我甚至忘了自己曾經罹患癌症這件事,因此也就一直沒回醫院接受檢查。
直到一個月前,持續兩週的不定期腹痛,再度喚醒了這個夢魘。
一開始,我並不以為意,心想只是習慣性胃痛,買瓶胃乳就可以打發了。
然而,疼痛卻愈來愈無法忍受,反應也一次比一次更加強烈。
在家人的堅持下,我接受了醫師的掃描。
X光片上顯現的一大片黑色區域,證實了我們都不願接受的推理。
癌細胞恣意地在我的身體滋長著,整個消化系統都發現了它們的蹤跡。
癌症末期,我的生命在它最燦爛的時刻,卻走到了末期。
我決定要讓四周的人和自己的痛苦減到最小,我要自殺。
但是,我不能讓他們發現我的意圖;
特別是香,我最愛的人,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裏的人。
她還年輕,這一切都不該發生在她身上的。
因此,我開始編造了一些故事來騙她。
雖然殘忍,卻是結束這段經營了三年的感情最徹底的方法。
因為我沒有太多時間了,再過不久,她就會發現我的落髮...乾癟.....
和一切發生在癌症末期病患的異常現象。
現在我就快要成功了,絕不能在緊要關頭自亂陣腳,
一定要把這齣戲演完,再撐個半小時,一切就畫上句號了。
我心裏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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