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嗎?那麼我重複一次,您點的是一杯摩卡巧克力咖啡以及總匯三明治,總共是一百八十元。〕
今天的艷陽高照,熱的令人喘不過氣。下午兩點半,我踩著自己的影子,走進了一家咖啡廳。
〔收您一百八,待會幫您送過去,謝謝。〕
掏出皮包裡的銀兩,忽然覺得最近一直都沒有餵飽我的荷包,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它。點完餐後,我選了一個靠近窗邊的位子,有點慵懶地趴在桌上。白色的落地窗框在陽光的照耀下有點耀眼,靚白。我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縮小,最後閉上眼睛。
〔啊!這位先生....〕發覺好像有個人站在身邊的時候,我張開眼並且坐起身,女服務生看著我,似乎有點吃驚。
〔啊!先生,抱歉!我...我剛剛忘了擦桌子...〕聽到這句話時,我還一臉茫然地想說,應該沒什麼關係,但是在看到我胸口上的一點果汁後,我忽然了解為什麼她的臉會如此措愕了。
「啊!抱歉,我搶了妳的工作了。」在尷尬的一秒鐘後,我用一句話和一個微笑打破僵局。在她掉頭跑走的同時,我希望她懂我的幽默,也希望我沒給她難堪。事實上我沒有生氣,雖然我的微笑帶含著一點苦味,但是令我眉頭深鎖地原因,是衣服上那果汁的味道。
那是小昭最愛喝的水果茶味,是我熟悉又想忘卻的味道。
有點掉入過去的回憶中,是一個快速的腳步聲把我拉回現實。〔先生,抱歉。〕原本在左手的桌布已換成濕紙巾,她試圖把手伸過來幫我擦拭衣服,但是在猶豫了一下後,手上的濕紙巾被我接了過來。「沒關係,我來就好,桌子就倒是要麻煩妳了。」這次給她的笑容沒有苦味,在她道歉以及擦桌子的交錯並行下,我也正努力著把衣服擦乾淨。
〔真的很對不起!〕服務生再次道歉,並且鞠個躬,雖然好像有點在祭拜什麼似的,但是我深深地感受到她的歉意。「不用這麼在意,其實是我自己沒有注意到。」
下午三點,外頭的陽光似乎沒什麼減緩,窗邊的樹上飛來一隻麻雀,雖然這不是隔音玻璃,但是照理來說,在這個密閉冷氣音樂盒內應該是聽不太到外頭的聲音的。
盯著鳥兒的嘴,我總覺得似乎知道鳥兒在講些什麼。
外頭的花園在老闆娘的修剪以及種植下,在這水泥叢林的小巷子中,特別顯得綠意盎然。這感覺通常要到郊外或公園才能感受到,我還挺慶幸自己知道這兒有一片被時間遺忘的世外桃源。
這地方是靚告訴我的,因為她也曾經是這兒的女服務生。
不過她是個會記得擦桌子的女服務生。
有個小女孩在外頭完著小皮球,那是老闆娘的女兒,之前有跟她打過兩次招呼,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我這個大哥哥?
我從包包中拿出一組素描筆,試圖想畫下這個寧靜的畫面,但是小女孩調皮的跑動使得我在還沒打開素描筆盒前就放棄了。
這盒筆是在我高二的時候,連同一本叫做”鉛筆素描”的書一起買下的。還記得在高二的某個星期假日,我與同學一同到淡水遊玩,看見有人在那兒以素描維生,畫的生動且相貌相似,令我有很大的震撼。於是,我隔天便跑去買了這盒筆以及書籍,開始亂塗鴉了起來。高三為了忙課業,有了一年的停擺,但在我大一這一年有了些進展,終於在這個升大二的暑假存到錢,圓一個高二時所幻想地,小小的夢。
三點十五分,待會三點半就要去學畫。不知道第一次上課會教些什麼,有點緊張又有點興奮,但沒想到會把兩點看成三點,提早了一小時到了補習班,也許如同小昭所說的,我這迷糊蛋不應該戴指針錶的,不過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有空閒時間能在冷氣房內懷念春天的溫度,忘記熱如烤箱的宿舍。
喝完了服務生幫我免費變大杯的咖啡,把那盒筆放回我的包包。我再次看了錶,確定現在不是兩點二十後,服務生的再次道歉以及希望再度光臨的言語,就隨著我的關門離去,消失在那間夏天裡的溫室。我踩在被太陽曬地焦黑的柏油路上,往目的地走去。
進了電梯後,我按下了七樓的按鈕,內心的緊張與興奮跟著電梯一起上升到頂層。出了電梯,我走進教室,裡頭已經有些同學入座了,我像小學生一樣緊張又害羞,選了一個周圍沒有人的地方坐著,心想著這麼樣一個愛緊張的笨蛋為什麼還沒在這社會上絕種?
〔嗨!你好啊!〕沒想到居然有人刻意過來跟我打招呼聊天,真是枉費我剛剛找位子的用心良苦。
「你好。」我笑笑地回應。為了避免空氣就此凝結,我試圖找些話題,正準備要說今天的天氣可還真熱,但是這位同學似乎把注意力放在我剛剛拿出來的那盒筆上。
〔哇!你已經買好了筆啦?我什麼都沒準備就來了。〕他笑笑地跟我說。〔這看起來好專業喔。可以借我看一下好嗎?〕
我把筆盒遞給他,他像得到禮物的小朋友一樣高興,忽然間明瞭一種米養百種人,也知道為什麼我還沒絕種的原因了。
〔哇!好像很高級耶!〕他大叫著,引來了些眾人的眼神。
〔哇賽!這應該不便宜吧?〕有點像劉姥姥在逛大觀園,而且邊打開見達出奇蛋一樣的訝異不斷。〔你已經用很久了嗎?這支2B短了不少耶。〕
「嗯,我喜歡較黑的2B,這個軟硬度我比較喜歡。」我一邊解答劉姥姥的問題,一邊祈禱他別再大聲嚷嚷了。
〔我想你應該很喜歡這盒筆吧。〕姥姥把筆盒關上後還給我。〔還替它們做筆蓋呢。〕
筆蓋?這次換我吃見達出奇蛋了!聽到之後我訝異地打開筆盒,發現真的每支鉛筆都有一個粉紅色的紙做成的筆蓋。與其說是筆蓋,到不如是說筆插入一捲小紙筒裡頭。因為筆蓋的另一頭並沒有封住,也沒有任何膠帶貼著,而是用一小節吸管套住捲好的紙筒,以防散開。
我從沒做過這種東西。
直覺告訴我裡頭應該有寫字,於是我拿起較短的2B鉛筆,抽出裡面的紙條。
這次是眼睛告訴我,裡頭有寫字。
幾行短短的字,工整地如印刷體般地寫在紙上,很難想像這是人拿著筆寫的。能寫的如此令人讚嘆地境界,我認識的所有人中也只有一個....
是小昭。
是我沒有勇氣去見的人。
〔同學,你還好嗎?同學。〕姥姥在一旁看著呆滯的我。〔沒事吧,你怎麼了?〕
「姥...噢!不,同學...同學今天是七月十日嗎?」
〔嗯,沒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沒錯!」我起身匆忙地收拾書包。「麻煩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說楊子翔今天臨時有事情,沒有過來。真是謝謝你了!」
〔啊!同學....〕還沒等他答覆,我已經一口氣往外衝去。沒錯!我一直說服我自己,強迫自己要去忘記,忘記重要的人,忘記重要的回憶,更忘記最重要的事情。
「計程車!」我連忙衝到大馬路上,攔下一台計程車。「我到桃園中正機場!」
〔同學,從台北到桃園車資不少喔,你要不要到台北火車站搭客運過去?〕
「好!麻煩你,我趕時間!」
to be continued ... . .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