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相約朋友參觀深水埔「唐樓」展覽,她先到,在深水埔的地鐵站出口等待我。
與前一個電話相距五分鐘,她又再次打電話給我。「你係邊呀!你幾時到呀!快d來呀!呢到好恐佈呀!我以為自己返左深圳呀!你快d來呀!」她站在鴨寮街街口。
沒錯,我不得不承認,深水埔是一個恐佈的地方,尤其是鴨寮街一帶。你站在這處,會看到人來人往,他們所穿著的衣服,只見污積斑斑,頭髮像一星期沒洗的。大多婦人都是說「大陸話」,你絕對不會看到一個皮膚白晳的小朋友。不幸的話,更會遇到身上發出臭味的中年男人。你所看到的情景,真的與大陸無異。
你看到嗎?這就是貧富懸殊了!
在唐樓展覽中,我聽到一位參觀的小朋友對他的爸爸說:「幾時走得呀!好污糟呀!都無野睇既!」
走進一個單位,只有微弱燈光,裡面住了十多伙人家,一些是一家四口,一些是兩位老人家,有些是單身漢。每間板間房,就是一個家,一個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這個空間的家。公用的通道走廊,幾乎沒有甚麼光線。洗手間與廚房都是公用的。
朋友說:「這是人住的嗎?」怎不是人住,小時的我,就是住在這些。
小時候,住在這個空間,你不會覺得有甚麼大不了,至少不用露宿街頭。你從來沒有比較的機會,因為我當時所認識的同學們,都是住在這個環境。到我中一的時候,我發現原來香港有這麼多人都是在「香港」出世。現在對人說,是多麼可笑的笑話。
來到香港,我住在鴨寮街的十二樓板間房。之後因為加租問題,因此搬離了。
接著搬到海壇街的唐樓,當時的唐樓只有四層高。不知住了多久,這幢大廈被列入危樓,政府要我們搬走。搬走?談可容易。明知這是危樓,我們都沒有搬的權利。當時住在二、三樓的人都搬走了,每天回家,我都是一支箭的衝上去四樓,因為我害怕逗留在沒有人與燈光的二、三樓。當時的四樓,亦只有我們這個單位還有人住。一天放學,媽媽、我與弟弟看到消防車駛入海壇街……我們所住的家發生火災。只見站在雲梯的消防員不斷將水射入家中。明天我們打開報紙,原來是我們隔離的單位發生火災,相信是一些道友吸毒下所留下的火種。自此之後,媽媽每天擔心火災會再來。有一次,媽媽的錢包在家中不見了,重申,是在家中不見了,相信是閉門失竊……
過了半年,我們所住的地方被地產商收購了,補了一筆金錢。爸爸買下在醫局街的兩層高天台屋。
這亦是一幢唐樓,四樓以上,便是天台屋,因此地址又能寫上五樓。
買的時候屋主說不會漏水,下雨天,至少有六處地方是漏水。若你想走到廁所或廚房,就一定要淋雨了。因為由天台屋走到這兩處地方均是露天的。做功課時,我喜歡將功課放在大脾上。那麼怎樣做?我現在也不知道,只知是從前是這樣做。
當時的媽媽常說,我們要住夠七年先至可以上樓呀。
中二那年,上樓了。我搬到順安村的公屋。
當時的我,不明白媽媽的盼望。現在回想起來,才領會當時的艱苦。
我不會恥於曾經生活在這個地方,我曾生活在深水埔,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我亦不會高舉我從前怎樣窮困,生活怎樣惡劣。說實話,我當時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與別人有何不同。說窮的,總有人比我更悲涼。
所以你絕不要在我面前說自己從前的生活有多艱難,除非你曾經住在深水埔。
每當我聽到別人說自己怎窮怎窮,從前的生活怎樣艱苦,我的反應都是不大。
真正的艱苦,要你住一住板間房便知道了,而且是一家四口住的幾十尺板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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