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漢勳專欄 蔡漢勳新聞日記、電視專訪「線上影音檔」 書獃子《生活日記》1983-1984中國時報連載。 「誰」書系列：《誰出賣了台灣》、《誰破得了尹案》等書摘(增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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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陳水扁請林雲為吳淑珍灌頂加持──只求阿珍站起來(一)
主文名稱：一位資深記者的現場目擊記
撰文：王丰

這是資深媒體工作者溫紳的一段回憶，更是他採訪政治新聞二、三十年間，最讓他「大開眼界」的一幕景象，以下是他接受本刊訪問的口述內容摘記，因為事涉當今總統陳水扁，雖然無關國政，卻足作日後正史之軼事篇章，也可供民眾茶餘飯後的閒談話題。

10年前的一個下午，我接到邱彰小姐一通電話，她告訴我立法委員陳水扁宅邸，當天晚上有個重要「聚會」，邀我參加，到時會讓你眼睛一亮，問我有沒有興趣陪同我服務單位的長官去看看。我問邱彰究竟是什麼性質的「聚會」，她故作神秘，說你來就知道了，但一定要帶相機才好。

適值我服務的「日本經濟新聞社」，香港支局長山本勳（Yamamoto Isao）來台灣視察業務，山本君是知名的兩岸三地通，精通中國和台灣問題，代表著作是《中台關係》。他曾於1980年代專訪過中國總理胡耀邦，擔任過三、四年「日本經濟新聞社」駐北京特派員。奉調為香港支局長之後，曾來台專訪中華民國總統李登輝，和時任立法委員的陳水扁。目前，山本勳已調回日本擔任「日本經濟新聞社」總社的論說委員兼編輯委員。

邱彰也認識山本勳，知道山本勳來台灣了，而且山本又剛訪問過陳水扁，才特地安排這場在阿扁寓所的這場「聚會」。由於邱彰故作神秘，所以我事前並不清楚「聚會」的屬性內容，猜想大概不外是民進黨友人和媒體友人私下聚會之類的活動。因我是日本媒體記者，適值長官山本勳來台灣公幹，所以才禮貌性邀請我們到會吧。所以，起先我壓根沒有察覺這場聚會有何特別之處。

那天晚上，把工作告一段落，就偕同山本勳連袂前往陳水扁位於台北市民生東路的寓所赴約。

在民生社區擁有一處自宅，是當年許多中產階級夢寐以求的願望。阿扁以他多年執業律師的身份，有這麼一幢公寓房子，並不算多招搖或是奢華，但和那時經濟條件普遍拮据的民進黨立委們相比，卻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如同一般小康之家，陳宅的室內擺設很簡單，家門進去之後，客廳的右方是一套舊沙發，左邊往裡走是阿扁和阿珍的臥室，家裡頭沒有任何豪華的傢俱或是裝璜。

陳水扁和女主人吳淑珍很熱誠地在客廳款待我們，吳淑珍這時剛缷下立委職務，留在家裡休養身體，坐在輪椅上的阿珍，看起來依舊是那麼清癯瘦弱，但精神看來還不錯。二夫妻和我們寒暄一陣後，我和山本勳分別落坐。不久，我才發現這場聚會原來是專為扁嫂復健而安排的小型「法會」，此話怎講呢？原來當天陳府的主賓，是赫赫有名的林雲大師，其它沒有任何民進黨重要人士在場，所以，那天的聚會，完全和政治無干。

我終於明白自己和山本忝為當天晚上惟一受邀的媒體記者，完全是邱彰的一番美意，她明顯要山本君和我見識一下這幕「台灣奇蹟」，要我們大開眼界，現場目擊百聞不如一見的林雲大師「灌頂加持」的奇觀，並且用我的相機，記錄和見証這歷史性的一幕。

不知道斯時的林雲是不是已經「預見」陳水扁六、七年後，會當選中華民國總統，但我的好朋友邱彰的確是慧眼獨具，要我拍下這天晚上「灌頂加持」的種種，那晚的畫面盡都收入我相機之內，今天，我獨家提供TVBS周刊刊載。

林雲就座後，和陳水扁、吳淑珍夫婦簡短交談，阿珍告訴林雲目前身體狀況。幾分鐘後，林雲即開始唸咒語，林雲唸咒語時，邱彰和另一位林雲的女弟子也開始在一旁手舞足蹈，手指打著佛印，舞步有點像是印度舞蹈。咒語唸畢，林雲開始為阿珍加持灌頂。自始至終，阿扁和阿珍都是靜坐領受，好像接受牧師受洗禮的教徒般虔敬靜默。

「灌頂加持」的整個過程大概十幾二十分鐘，隨後，林雲和女弟子走進陳水扁、吳淑珍的臥房施法祈福。和我同時期一塊兒跑過新聞的同業必然很熟悉幾幕情境，林雲施法祈福時，總愛丟橘子皮，左邊丟一片，右邊丟一片，口中唸唸有詞。再不就是在主人房間某處掛寶劍、掛洞蕭之類的。用意不外乎是消災解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天晚上，林雲也在阿扁、阿珍臥房裡丟橘子皮祈福。但是，比較特殊的是，他拿了兩把竹蕭給阿扁、阿珍，林雲再三交代，這兩把竹蕭一定要壓放在兩夫妻睡的床墊下，這麼做的用意是可以讓阿珍的身體早日康復。

儀式進行的空檔，阿扁和林雲偶有交談，阿扁最關心自然是怎麼樣能夠運用林雲的神力，能幫忙阿珍儘早恢復健康，重新站起來。我拿著相機，時而聚焦，時而凝視著阿扁這位當時被視為「台灣第一勇」的國會議員，平日強悍威風的阿扁，這時卻溫馴靜默、敬謹受教的模樣，端坐在阿珍的輪椅旁，兩眼波光溫柔，專注而細心地聆聽林雲的解說。我可以強烈感受到阿扁的眼神中的熱切期盼，他的眼神似乎在追問：「我的牽手的病到底有沒有希望好起來？」這位國會強者用盡一切方法，遍尋名醫，就是找不著良方妙藥能讓半身癱瘓的阿珍再度站立起來。他滿懷期待，寄望能從林雲和「靈界」尋覓一線希望。

接談之間，林雲這位幼年成長於大陸北京的台灣人，也不急不徐條理分明地敘說要怎麼做才能改善痛苦，讓情況好轉。但是，坦白說，林雲講的太玄，我當時並不太懂他真正的意思。

就林雲而言，當天「灌頂加持」的對象固然是吳淑珍，我的注意力和鏡頭始終放在陳水扁身上。台灣話有句名言，疼某大丈夫，那晚阿扁的注意力自始至終從未離開阿珍，我感同身受地體會著他這些年來的感受，體會著假如自己老婆多年來處於半癱瘓狀態，吃喝拉撒睡，樣樣都要依靠別人服侍，樣樣都要假手他人，甚至連人倫大慾都不能行使的狀態下，換成是我，要如何挨過漫漫長夜呢？

我一邊按著快門，一邊注視著阿扁的神情，他專注地想從林雲的話語中找到讓吳淑珍重新站起來的一線希望，或者找到開啟吳淑珍內心黝暗世界的那把鑰匙，讓扁嫂重生。白天，他站在質詢檯前，指著軍人行政院長郝柏村，高分貝地痛罵狠批；甚至拿起行政院預算書朝郝柏村砸擲過去；或是怒氣沖沖翻倒質詢檯，痛罵官員答詢實問虛答。可是，此刻在我面前的阿扁，卻乖乖地端坐一旁，雙腳盤坐，雙手相扣，學如來佛打坐狀。他遵照林雲的指示，一會兒打佛印，一會兒又作閉目調息養神狀。

多年後，每每回憶起這幕景象，我總不自覺地感受體會陳水扁的內心世界，他在遍尋良藥不可得，遍訪名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另闢蹊徑，試圖從宗教力量和民間療法當中尋覓一線生機，期盼柳暗花明又一村。而八、九０年代的林雲，在台灣如日中天，他是報章媒體寵兒，更被許多社會人士視之為無所不能的神人。

惟獨李敖例外，他批判，他痛斥。當李敖和前妻胡因夢婚姻關係亮起紅燈時，他曾經告訴篤信林雲的胡因夢，妳在床頭擺什麼銅錢都沒用，我們離婚離定了。

李敖不信怪力亂神，無足為奇，但是，當年台灣正值大陸熱的高峰期，台灣媒體時常輾轉報導大陸所謂「特異功能」人士的奇能軼事，把那些所謂的高人，描寫得出神入化，無所不能。如張寶勝之流，被媒體胡吹亂捧成能隔牆取物，隔空治病，並被大陸奉為「國寶」云云；更多的「氣功大師」、「通靈大師」吹噓能呼風喚雨，移山倒海，這些「能人異士」往返兩岸之間，為台灣有錢有勢的人治病調養，甚或消災解厄、堪輿數術。但，那些「高人」畢竟是大陸人，是否有效？可不可靠？會不會是騙局一場？誰也不敢打包票。而林雲是台灣人，固然生於大陸，南人北相，一口京片子，但人不親土親，他究竟要比高來高去的大陸「高人」值得受信賴。這或許是那個時興「特異功能」時空錯置的年代，林雲會被陳水扁、吳淑珍夫婦雀屏中選的原因。

對玄虛之學，我原本興趣不大，卻對陳水扁那晚專注虔敬的眼神感到震驚。平日號稱「台灣第一勇」的立法委員，議論國是時咄咄逼人，質詢官員也絲毫不留情面，在老婆面前卻馴服地有如綿羊，一心一意只想從林雲嘴裡找到可讓阿珍康復的妙方。在阿扁和林雲的交談之間，我聽見阿扁這位作風慓悍的國會議員，從內心發出的低迴嘆息，他感喟已經遍訪名醫，試過各種名貴藥品，仍然未能讓太太站起來。但求林雲能給阿珍一線生機，能重新站立起來，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結束祈福施法後，陳水扁恭謹地拿出一只紅包，雙手奉上，林雲也很客氣地雙手捧接，但，林雲隨即抽出紅包袋裡那疊厚厚的新台幣，毫不遲疑地奉還陳水扁夫婦。阿扁自然馬上把錢塞回林雲手裡，林雲又把鈔票塞回阿扁手裡。兩相推辭之間，林雲告訴阿扁和阿珍，大家結個緣份，我收下這只空紅包袋，連同你們的誠意一起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