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紅茶《第七章》
從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我們就這樣分手的不像分手，
其實也不能說是分手，因為就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甚至還沒開始交往，
只是我們給對方的，恐怕早已超過交往的界線了。
筱晞離開之後的第一天，我顯得特別的徬徨無助，
感覺很像是突然間失去了人生目標一樣，
如同行屍走肉般虛弱無力、兩眼無神。
那天我一如往常的前往7-Eleven，
不是為了去懷念什麼，也不是對那裡還抱持著任何希望，
我只是認為：我應該去。
於是我就去了，如同肚子餓了就要吃飯一樣簡單，
簡單到不容許我懷疑。
走進7-Eleven店門口，聽見熟悉的〝叮咚 〞聲，
我只能告訴自己這沒什麼特別的，就像全省便利商店都有的自動門一樣，
它們所發出的聲音也都是一樣的，所以這沒什麼。
我無視店員的存在，直接走到冰箱拿飲料，
只是單純的不想看他而已，不為什麼，
我依舊假裝思考到底該喝什麼飲料，沒辦法，這已經變成我的反射動作了，
雖然我很想跟普通人一樣，認真的思考想喝什麼、然後便拿什麼，
但是我辦不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直至此刻，我才驚覺自己是否已經習慣了呢？
習慣每天來這裡，聽自動門發出〝叮咚 〞的聲音；
習慣吹著涼爽的冷氣，然後站在冰箱前猶豫不決；
習慣喝著同樣的味道，那便是雀巢檸檬紅茶的酸甜；
習慣‧‧‧她的笑容、她的身影、她一切的一切，
習慣生活中，有著她無時無刻陪伴在我身邊‧‧‧
如今沒有了她，我好不習慣。
下意識閉上眼睛，不是為了默哀，
而是這樣做能夠稍微減輕一點傷感。
打開冰箱拿出習慣的味道，然後付錢，
正準備拿錢的時候，我才想到，我身上只有一張百元鈔票，
也罷，筱晞走了，我可不想付二十二個一塊錢給其他人，
於是我便從皮夾中拿出這張鈔票，放在桌上。
我打量著這位幫我結帳的工讀生，是個綁著馬尾的女孩子，
我好像沒看過她的樣子，正當我在懷疑的時候，
我才描到她胸前掛著一個小小的牌子，
上面寫著〝實習店員 〞四個字，
這麼說來，午班的那個死禿驢好像也掛著類似的東西。
很抱歉，這裡用死禿驢來形容那個禿頭的傢伙，
不是我對禿頭有偏見，也不是說禿頭有什麼不好，
我只是單純的不爽他而已，沒有其他的意思。
不過這家7-Eleven真是辛苦，好像突然間走了很多人一樣，來了一大堆的新面孔。
當眼前這位實習店員打好發票時，
她很自然的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並且將發票交給我，
彷彿一個十分敬業的店員唯恐大家不知道她工作認真一樣，
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不止如此，她的笑容，甚至讓我想到筱晞。
這時我才發現，這個女孩跟筱晞居然是如此相似，
我趕緊別過頭走出7-Eleven，讓自己冷靜下來，
看來，我大概是太想念筱晞了。
我打開檸檬紅茶喝了一口，然後望著天空的彼端。
筱晞離開之後的第二天，禮拜二，也是開學的日子，
我拾起自放假以來就在也沒有動過的書包，
稍微清空一些不必要的垃圾，帶了課本跟幾隻新的原子筆，
然後便匆匆忙忙的趕往學校。
來到同樣自放假以來就沒再看到的教室，
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對，
也許就真的只有熟悉跟陌生吧！
然後跟同樣自放假以來就沒在聯絡的同學聊天，
至於聊的內容是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在討論他們暑假期間到哪裡玩之類的吧，
總而言之，我並沒有很專心的在聽。
這也是個頗為無趣的一天，
沒什麼新鮮的，沒什麼特別的，
當然也沒什麼事情足以引起我的興趣。
「幹麻？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小賴問這個問題時，我趴在桌子上發愣。
『沒事。』我語氣平淡的帶過，而他也沒有多說什麼。
不知怎麼的，我並不想告訴他我和筱晞的事，
也許是單純的面子問題吧？
我甚至可以想像這群人在知道我失戀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上了一整天既熟悉又陌生兼且無聊透頂的新課程，
我感覺到快要崩潰了，說實在，對於根本無心上課我又不能睡覺的我來說，
這實在是比滿清十大酷刑還要痛苦，
雖然我也不知道所謂滿清十大酷刑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也不管那到底是哪十大，或者痛不痛之類的問題。
反正我也不是很在乎。
聽到放學敲鐘時，我只想趕快回家，趕緊背上書包，
也不等老師把話說完，便逕自走出門口，
淋著小雨快步的在路上奔跑著。
從那天起，我就回到了以往的生活模式，
每天早上六點爬起來，悠悠哉哉的吃個早餐，
因為我沒手拿報紙，所以打開電視看著東森新聞，
等到吃乾抹淨之後才開始換衣服，
然後慢吞吞的穿上鞋子，背上書包，
臨走前還不忘在心裡咒罵某某立委哪天被車撞。
這就是我一天的開始，美好的早晨。
到了學校就簡單的多了，
上課鐘響以後，我便開始重複著：
聽課，發呆，打瞌睡。
聽課，發呆，打瞌睡。
聽課，發呆，打瞌睡。
三個動作不斷反覆進行，表面上看起來很容易，
其實過程是相當的複雜且具有高難度技巧，
我只能說，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我總上課等下課，上學等放學，
回到家裡也只是洗澡吃飯，然後玩樂睡覺。
每天重複著相同的動作、相同的程序，
這也是我讀國中近兩年來一直都在做的事，
現在想想，說不定從國小就開始這樣了吧。
筱晞離開之後的第五天，禮拜六，開學後的第一個假日，
一大清早起床便覺得無聊，
打開電腦上線跟那位朋友聊了一下，
我跟她說我心情有點鬱卒，她便開始安慰我，並且說些激勵的話，
「別不開心了，一年後就可以在見面了啊！」她說
『嗯。』我回答。
「你要堅持下去啊！」她說。
『嗯。』我回答。
「千萬不要辜負人家啊！」她又說。
『喔。』我又回答。
「還有啊‧‧‧」沒等她把話說完，
我便打斷她的話：『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我們先上線玩吧。』
「OK！」她回應。
然後我們又再度以超強的默契聯手幹掉一個接一個落單的對手，
用盡一切陰險毒辣的偷襲手段，將敵方趕盡殺絕，
不過搞得沒人敢跟我們玩，反而無聊起來，
於是跟她道別之後，我就下線了。
接著持續看電視發呆，也就是眼睛看的同時，意識卻是在發呆，
突然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去7-Eleven吧！
彷彿就像是對自己提議著，回到那個習慣的地方去打發時間也好，
但是筱晞已經不在了啊！我對心中的自己回應。
那麼，便在那裡找回習慣的味道吧。
幾經掙扎之後，還是決定前往7-Eleven一趟，
我想，也只有在那裡買的檸檬紅茶，我才喝得下去吧。
在經過一個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之後，
我來到這家熟悉的7-Eleven門口，
停好車正準備走進去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而來。
「咦！？你怎麼會在這裡啊！」小賴顯得十分訝異。
『怎麼？我不能來啊！？』我總不能說我是剛好路過吧。
「是是是‧‧‧你高興死到哪去我管不著。」他一臉陪笑的說著。
正當我打算走進去的時候，他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
突然開口對我說：「ㄟ，你知道這家店的店員換了吧？」
『知道啊。』廢話，我有一陣子天天都來，你又知道了喔？
「那筱晞勒？」他一臉茫然。
啊‧‧‧原來他要問的是這個，
看來該來的始終還是要來，這次恐怕不能含糊的帶過去了，
想跟他說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於是我無言以對。
『‧‧‧說來話長。』我愣了一下，才擠出這四個字。
他則是十分不解的看著我。
然後我叫他等我一下，隨後我走進便利商店買了一瓶檸檬紅茶，
我們兩就這樣坐在7-Eleven門口的長椅上，聊了起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問著。
『她走了。』我簡短的回答。
「走了？為什麼！？」他有些驚訝。
而我只是嘆了口氣，隨後打開檸檬紅茶喝了一口，
然後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我是第二次告訴別人我和筱晞的故事。
第一次是告訴我那個網路上的朋友，
也是因為她，我才有面對離別的勇氣，
我當時真的是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是個女的，
其實她叫做Naomi，不過我老是拼錯字，所以就懶得提了。
『事情就是這樣了。』我把玩著手中的空瓶。
因為說故事的時候，不知不覺當中，我把飲料給喝完了。
我一副〝儘管嘲笑吧 〞的表情，毫不在乎的看著他，
出乎我預料之外的是，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沒說什麼，
隨後他也打開一瓶飲料喝了起來。
說實在的，我有點訝異。
但是這訝異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隨後我便想到一個熟悉的畫面，然後我們聊了起來。
雖然說是聊，其實大部分的情況都是我講、他聽，
我說話、他回應，我問問題、他給答案，
但是我很開心，因為在我最低落的時候，還有這麼一個人陪在我身邊聽我廢話。
就這方面來說，我很慶幸認識他。
這讓我想起那個熟悉的畫面，彷彿去年好像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所有的場景、物件、人物、動作，甚至連說話的口氣也都一樣，
只是我們兩角色互換而已。
去年，忘記是去年的什麼時候了，
我只確定一定是發生在去年，
那時候，小賴失戀了。
他交往一年多的女朋友，喜歡上另一個學長。
事情好像是這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只是我已經忘記當時是如何得知這件事的，
也不記得當時究竟是因為什麼突發狀況，
導致我很難得的跟小賴坐下來很認真的談話，
我只記得當時，我拍拍他的肩膀，沒說什麼。
後來，我們便聊了很多。
至於聊些什麼呢，很抱歉，我也不記得了，
因為我們什麼都聊，不過範圍大概離不開班上好笑的事情、最近新出來的女星哪個比較正點、哪個網站的A片最精采‧‧‧諸如此類的。
當然他也跟我說了很多他以前的故事，
像是小時候暗戀的女生、第一次收到情人節巧克力的心情，
以及第7次告白失敗時跑去把零用錢全部砸到電動遊樂場的偉大事蹟。
我想，對一個心情不好的人來說，
他最需要的未必是安慰，而是一個能夠靜靜聆聽他說話的聽眾。
不開心的時候，把憋在心裡面所有的話通通都說出來，
好的、壞的、開心的、不爽的，通通都翻出來，
甚至有個垃圾桶正在隨時等著接你丟出來的廢棄物，
不必擔心一個人自言自語會很蠢、很無聊，也不會一個人孤單耍自閉，
就像五月天唱的〝垃圾車 〞一樣，
當時的我，正是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只是今時今日，我們立場對調了。
當我把積壓在心裡的話全都說完之後，心情頓時開朗不少，
於是話題又回到了班級、正妹、A片，然後我們就這樣聊了一個下午，
我想，平時不太愛說話的我，這天所說的話加起來大概比一個禮拜的份量還要多吧。
筱晞離開之後的第十二天，同樣是個無聊的假日，
又掙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決定去7-Eleven，
在進去門口的時候，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歡迎光臨！」
下意識的往收銀台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孔，熟悉的笑容。
真是不可思議。
但我並沒有想太多，只是機械式的重複以往熟練的動作，
我在冰箱前假裝思考，然後拿起檸檬紅茶，結帳。
付錢的時候，這個新來的女孩以熟練的動作打好發票，放到我的手心，
老實說我有點驚訝，為何一個新來的工讀生可以做到如此純熟的地步呢！？
我不小心瞄到她的胸‧‧‧前的那個掛牌，
上面寫的已經不是〝實習店員 〞了，而是她的名字。
不過我並沒有特別在意，只是突然驚覺：不知不覺已經過兩個禮拜了啊‧‧‧
想不到這兩個禮拜轉眼即逝，甚至還比不上我和筱晞相處的短短五天，
突然間，又有點感慨。
然後我走出7-Eleven，坐在店門口的長椅上喝起檸檬紅茶。
其實這麼久以來，我一直試著聯絡身在加拿大的筱晞，
但是大家都知道打國際電話是一件非常?非常不人道的事情，
當然，大家都知道現在都已經是資訊時代了，
電腦打開，即時通上線，隨時隨地都可以跟世界各地的人聊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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