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10日，因為我們台灣文學系活動的緣故，一早醒來便直奔學校準備搭上前往達觀部落的遊覽車，頂著清晨的寒氣與幾分睡意，使人對於冬天的感受格外鮮明，卻也令人對行程有所期待。關於達觀部落，除了行前自己做的一些資料整理之外，同時也聆聽了生態通識課的同學的些許意見，會同本身因為科系的關係對原住民的一些大概了解，今天的行程在心裡已有一些預設的想法，許多問題也慢慢醞釀中，待今日一一去挖掘。
最令人歡喜的，我想還是這個晴朗的天氣，雖然多了幾分空氣的污染，但已經比進入山的領域那種失望感受還要好的許多。
因為許多人的遲到，加上車上嘈雜的聲音與密閉空間裡眾人早餐的異味，基本上我的情緒有些許波動與影響，但仍堅持忍耐這些狀況，畢竟他們是自己的同學，並非所有人都跟我一樣討厭過度的喧囂。當車的啟動，紀錄片開始播放，大家的聲音也總算安靜，這時我想到的是關於生態同學對部落的一些批評與見解，跟此時眼前放的紀錄片放在一起，突然有種複雜的心情。這部紀錄片裡面的主角是有關大安溪沿岸部落的重建過程，雖然講的是雙崎部落，利格拉樂．阿烏（阿女烏）老師與她的前夫瓦歷斯．諾幹對於部落重建過程的貢獻，是可以明顯得知的。
可以說是很幸運，這次帶領我們前往的正是阿烏老師，我也正巧在畢業製作的課程與她建立不錯的師生交情，對於我的創作她也不斷給予我鼓勵。話說到前面閃過腦中的畫面，我不知道是自己多餘的人文關懷，還是別人與我的參與過程不同，我不斷想到的是：「批評不滿與提出自己意見謾罵的同時，我們是以什麼樣的角度去觀照？」當然，我還沒到達現場，只是對於那天通識課同學們的批評始終耿耿於懷。我看到的，是否與他們相同？還是會不同？
車子已經行駛到山的領域，誠如前面所言，此刻眼前的畫面除了傷心難過，就是對於這塊殘破大地的憐憫。或許是受到了教我們台灣自然史的陳玉峰老師影響，我每每有機會看到這些山坡地曾經遭受凌虐的痕跡，心中自然起了一陣痛。山上的土石因為早期的開發與樹木砍伐，呈現的是如同被啃食的痕跡，上面再長出疤痕（新生的植物）；而往下看到的是大安溪的河床，整片都是砂石，甚至我們所行駛的路線正式大安溪以前的河床，當下所見到的只是重建後的畫面。關於山路的開發與否，其實至今仍未有所謂正確答案，只是有人的地方自然就必須開路來走，自然也少不了天然災害，但山上與山下人的生活又有一段落差時，如何去平衡真的很難抉擇。但最令人痛心的，除了上述之外，當然還是所謂了海拔2500公尺以下，台灣已無原始的森林，百年來將千萬年的累積破壞殆盡，眼前所見，比幻燈片看到的更為真實。
經過幾段驚險的會車與路面的巔頗，總算是來到了達觀部落，下車前才知道部落這邊為了我們的到來，推掉了其他觀光客的行程，讓我們於部落的共同廚房會合，坐下聆聽介紹與進行分組的動作。聽建治大哥介紹，與網路資料在腦海中匯集，知道這個大安溪工作站與部落之間這一段歷史，除了是艱辛的過程，當然也是讓大家在做中學習，也看見了他們的團結與用心所在。這些過程，也許我們這些住在平地的人們一輩子都不會去理解，往往都是以外來人的眼光來觀視，看不見他們在政府與政府間，或是部落與部落間，這一段往來與苦難日子是怎麼樣去渡過，而至今仍能保持一種樂觀且願意為部落付出的心情來繼續發展。對於分散各山區的十三個部落，仍能以這樣一個工作站來服務以及帶領大家團結，是很難得且難為的工作。
說明結束後，我們進行分組的部落巡禮，由書玄大哥帶領我們到部落走走，了解這個部落的大致情況。首先我們走到教堂，關於教會對部落的影響，我們明白是明顯且重大的，除了是信仰中心之外，早年在醫療方面教堂也是提供不少協助，關於醫療後面會另闢段落詳述。而我們從這個教堂裡面問到，這邊山區以前經歷過日本統治，還有後來國民政府來台灣之後的些許變遷，達觀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似乎沒人知道，而多半是以原名L’olu來稱呼。並且，這個部落的人數不到一千人，其中有一半甚至是平地人，而純泰雅族的人更是只有那一半的一部分，所以在此我想到了先前通識課有人說到：「看不見泰雅文化的部分，以及他們對於自己環境、生態的不了解。」在此似乎可以得到一些想法，畢竟文化的傳承不易，以及山內山外的隔絕，我們能夠真正了解到的意涵有多少？
我們繼續行走的同時，正好聽到最近即將要歌唱比賽的孩子們在學校裡練唱，對於這種自然又原始的歌聲，不免起了一股感動。這時，與我們同組倒是有人忘了一點尊重，直接地闖入表明自己身份認為已經是一種禮貌表現，殊不知我們這些外來者的身分到此第一句話起碼是謙虛的問候。但，都已經進來了，也打斷了他們的練習與孩子注意力的集中，也就順理成章的在此拍照與問問題，雖然我的心中感到一些不適。順便的了解到，部落裡的孩子在小學畢業之後就要到外地去唸書，本地只能供給他們有快樂的童年，卻無法讓他們的教育繼續延續，甚至出去山外的地方有競爭力的落差。當我看見部落裡孩子們天真的笑容，與這個社會產生的強烈對比，再加上我們這種外來者的眼光關注，現在的天真與將來的不適甚至是負面的發展，孩子們將來會願意再回到部落？他們現在的快樂與將來悲哀的相對關係是如何？平地與山地間的落差，與社會功利主義的現實窘況，我們羨慕眼神清澈的他們，卻也為他們苦惱；我們慶幸自己平地生活美好的同時，卻也為自己悲哀。我想，我們是打擾到他們了！再聽一次孩子們的歌聲後，證實了原住民真的是天生的歌唱本領，默默的走開。
走到了達觀這邊唯一的醫療場所──達觀部落衛生室，看見了這個地區醫療資源的匱乏，以及災難發生時的風險。只有每週二早上，才會有醫生到這邊來巡診，多半是照輪班的醫生由和平鄉衛生所派來，與我所知道的復興鄉情況較為不同。因我有位朋友是目前就讀長庚醫學系的七年級，我所知道的是他們與復興鄉有簽約，時常都要整批人到山上去巡診，在和平鄉這邊的情況較少，也許是與台中地區這一部分的醫療學校較少也有關聯，有合作的多半是與中國醫藥大學。當災害發生時，部落裡的人仍舊是需要自力到山下去醫院就診，或是與救護車相會合的方式運送。通常優先的是以急症或是糖尿病、需要洗腎等類型的病患為優先考量，而某些時候還需要以人力揹送病患下山的情形也是有這樣的經驗。
沿路我們走回共同廚房的路上，也是邊走邊聊著，還是講回到教育還有災變的問題，眼前所見又是那片裸露的岩石堆，曾經是達觀國小的操場，如今只是砂石車在此地合法開採之處。而書玄大哥自己是認為，還是讓孩子們出去比較好，畢竟這個社會很現實，總要讓他們出去磨練。說著說著，我的腳步已漸漸走回部落廚房，但眼睛卻看到被禁止的強迫訪問行為再度出現，在一種不願多說的心情下，走到共同廚房後方的菜園一起幫忙採集樹豆。
這是一種原住民象徵性的植物，只要看到樹豆，就可以知道這個地方有原住民。並且，樹豆的料理方式有很多種（據戲稱有壯陽功效，未經個人查資料證實），可以炖排骨，也可以做鬆餅，樹豆鬆餅我在稍晚嘗試過，是在山上的飲食中我認為最好吃的食物。採收完畢之後，幫忙進行去殼的動作，放在太陽底下接受高溫照射，其實殼會自己暴開，省去我們不少力氣。
午餐時間，關於這一點倒是跟通識課的同學有一點共識，但仔細想也有可能是我們平地人的口味較重。白飯配高麗菜，以及煎豆腐上灑香料，另外有豬肉爌紅蘿蔔，另有湯與招待的飲料。基本上一個感覺就是食物味道太過清淡，以及對於他們所使用的天然香料感到較為不適，也許我們都被鹽分與味精或是其他調味品把胃口養壞了。不過話說回來，真的不是太好吃，也因此願忍受一點餓肚子的感覺。這邊純屬個人問題，畢竟家裡出身餐飲業的口味本來就比較挑，自己也該是需要控制體重的時候，所以少吃些也是好。
飯後，站在高台上往下觀察著今天來的人，以及部落裡的人們，順便自上而下的拍一些照片。來的同學與老師，有著各式各樣的臉孔，對於這個部落相信也是有著不一樣的想法，看著大家的互動關係，構成一幅有趣的畫面。有人正在聊天，也有人還在吃飯，甚至有人搶著拍照留戀，而也有忙碌的人們或是今天來的活動攝影組辛苦的持續拍攝……全部匯集在我的眼裡，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似是與世隔絕。然而，是隔絕了？還是疏離？同時也一起印證了山上的人們，這樣的生活型態與心裡面的想法。
高台上的觀察，倒是看遍了今天在附近這邊出現的各種人，突然發現似乎少了一種該有的特色感？是否一些事物正在流逝？或者是說，少掉的正是我們看的見的刻板印象？看不見有黥面的老人家，象徵一種消逝，但這樣也好，刻板印象同時間也漸漸在破除，只是仍有一些深層議題要擔心：「原來的文化，可以保有多少？是呈現性的表演？還是真實？」
飯後的休閒結束，行程繼續進行，不過在此得知下午預計要帶回的竹筒飯先取消掉，因為我們適巧選到他們一年一度員工旅遊的時刻到訪。但也不必太失望，畢竟下面DIY的體驗行，就已經是非常值回票價的參與，至少我是這樣子想。將全部的人分成三組，分別進行耕地、織布、編織三種行程，而我是從耕地開始進行，帶著工具往農地出發。
帶領我們前往耕地的這個婆婆，感覺她非常樂觀，同行的還有書玄大哥、陳雪以及學妹們，雖然是一種需要花費體力的體驗，不過大家在做的過程是一直保持快樂的心情。農具很重，陳雪還有學妹們可能連舉起都感到吃力，不過這邊就可以得知婆婆平常自己翻地、整地實行的農業會有多艱辛，我們這群外地人這樣就喊累，會不會太脆弱了點？不過在我們「飯後運動」的努力下，被處理到的那幾塊地，已經從原本的硬土被我們翻鬆，雖然後來我的腰跟手都有些酸麻，不過這樣才是有用心參與嘛！這些當然算不了什麼……畢竟我想到的是，如果下一場大雨，甚至如同書玄大哥先前提到的「每年都有土石流」，這些地？
婆婆很高興的與我們一起照相後，大夥兒道過謝，前往下一個體驗，是七十歲的婆婆教我們織布。她說：「織布這個是每個女生都要學的！如果整天都只做這個，我可以織兩條半出來呢！她們都沒有我快。」婆婆很歡迎我們的到來，一邊弄著手上的機具，甚至跟我們介紹櫃子上織好的布。倒是我們還沒動手，她就拿了衣服與布料讓幾位小姐一起試穿，讓人感覺到是既溫馨又熱情。
後來，親手體驗的一開始大家一定是手忙腳亂，也看見了前一組同學的失敗成果，也使婆婆叫我們別拉太緊，因為這個之後她還要拆掉重做。不過我們的天份算是相當高的，有一位學妹還被說她可以當原住民的媳婦了！以及這次同行的我的女友，也同時被誇獎到，她織了大約三公分的完整部分。也因為這些織布的體驗，讓我們看見手工的精細與耐心，這些美麗的圖案是需要多少歲月來累積，以及其他豐富的生活經驗。
稍後進行的是可以讓我們帶回去的竹杯製作，算起來這是三種體驗當中技術性與體能消耗性都最低的活動，甚至成品就是禮物。這裡附帶一提的是，這三個活動進行能如此順利，應該要歸功於少了一些嘈雜與沒禮貌的聲音，而多的是大家的用心。拿到的竹筒已經是處裡過的半成品，我們要做的只是把杯子的耳朵黏上並且加上編織，就可以完成成品帶回，如果做的好很快就可以完成。
首先，將剪好的藤條泡水兩分鐘，而這兩分鐘大家可都沒有浪費，除了彼此間的聊天，我還抽了點空去點一杯葡萄牛奶，加上一份要外帶的樹豆鬆餅。我幫大家把泡在水中的藤條取回，預備進行下一個動作，不過在編織之前需要先將杯子的耳朵用三秒膠黏在竹筒上，這個過程倒是有人不小心把三秒膠弄到手指，還好沒什麼大礙。當然，通常難做的部分都是在細步的手工，在這邊當然就是藤條要編上當裝飾的部分是比較困難的，令大家忙亂了好一陣。
不過在最後，總算是完成了，也讓這個禮物可以完整的帶回。同時，因為員工旅遊之故，整天的活動也漸漸接近尾聲。
因為中午對於樹豆神奇功效的好奇，以及午餐無法飽肚之故，前面抽空跑去點的樹豆鬆餅在這時候出爐了！沒想到一拿在手上，便受到了許多游擊客的覬覦，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分了一些出去，讓朋友們也一起分享這獨特的滋味。這時候也集合了大家，一起為活動畫下句點，這一刻或許才是今天意義比較重大的地方，不過因為行程的匆促，討論的部分就先省略留待將來有緣再相聚，畢竟晚上下山不是聰明的舉動。
當地的朋友們向我們道歉以及道謝，不過其實我的感覺是覺得，該說這些的是我們：「打擾了！非常感謝你們的招待！」我們一行人在活動結束後，一一與今天幫助我們的當地朋友們道謝與道別，同時也看見他們忙著收拾。
下午四點，我們離開達觀，搭著遊覽車往山下的回程。
而往回家的路上，當然還是得看那些令人難過的自然景色，幸好車上電視播放著真人版的櫻桃小丸子，也讓整車的氣氛充滿了愉快。這時候，大家也都累了，早上大家精力旺盛的吵雜在此刻顯得格外安靜，雖然路面崎嶇使車身不斷的晃動，卻也打擾不到大家的睡意。回去的路上車子相當多，塞車塞了蠻長的一段路，此時也正好是觀光客回家的路上，同時相會自然無法順暢。
天色已黑，我們回到了靜宜大學，已是下午六點三十分。下了車才漸漸感到日夜溫差的變化，空曠的地區總是多了幾分寒意，也隨著行程的結束將一切記憶的片段留在腦海，包括每一個天候變化，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這一次的達觀部落之旅，看見的事物太多，也許此刻的紀錄也少了許多片段，但最真實的是：「這是大家共同的生命經驗，雖然只是一個萍水相逢，但也在每個人身上留下痕跡。」
冬天的夜晚是冷的，但一想到熱情的這一天，冷的感覺便漸漸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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