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穿著暗紅色的T侐,上面有許多小洞,看起來破破爛爛的,T恤上的暗紅色也因為洗過太多次而更加黯淡,彷彿上了一層白色的薄膜。下半身是一條沾著點點油漆,極為老舊的及膝工作褲,他坐在位置上,一腳把脫鞋拖了放在膝蓋上磨蹭。他的皮膚很黑,看起來髒髒的,腳指甲縫塞滿黑黑的污垢,大拇指的指甲好像因為做工而亀裂呈現灰白色的。他坐定位不久手機就響了,張開嘴散發出濃濃的酒臭味,和標準的國語。原本我以為他應該是台語溜得可以在對話中加入不被人發現的三字經,沒想到是標準得聽起來彬彬有禮的國語。他頻頻約著電話中的人下次一起喝酒。
他的前座是一對夫婦抱著還不會走路的女兒,他們似乎認識,男子利用夜晚如鏡般反射的車窗玻璃做鬼臉逗小女孩,她被逗的咯咯笑,還伸出手朝玻璃拍打想要摸摸看那張令人發噱的鬼臉。
火車到了下一站,並沒有很多乘客上下車,火車啟動的時候進來了一名男子。他的五官清秀立體,臉上不帶表情,穿著一件土黃色絲質襯衫與卡其色長褲,是老他一輪的人才會有的打扮,而他看起來頂多三十歲,烏黑得發亮的短髮吹得像我父母親年代的歌手費玉清。他很瘦,襯衫下的鎖骨及肩舺骨在絲質襯衫下頂出了形狀,他臉色有些蠟黃,雙頰凹陷,只差沒有極深的黑眼圈就要變成典型的吸毒犯。
我看了看他,他也轉頭看了我ㄧ會兒。台鐵人員走了過來詢問要不要補票,他說到中壢,台鐵人員在幫他補票的時候我和朋友討論要不要現在補票。幫那名男子補完票,台鐵人員打開車廂門要前往下一節車廂,車廂門開啟的時候,火車車輪摩擦鐵軌轟隆隆的聲音以十倍大的音量把我說要補票的話給蓋了過去,門關上,我的票也沒捕到。我和朋友抱怨後悔沒有早一點說,這時絲質襯衫的男子突然丟出了一句話,叫我們到站的時候再補票就可以了。這句天外飛來的話語讓我和朋友都愣了一下,空白了好一陣子。轉過頭去看他,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微笑淡淡的但是卻讓我感覺並不真心,皮笑肉不笑。
和他攀談了一下,關於票價,他說話的聲音很普通,還帶著一些台灣國語,談話內容貧乏,幾句話就再也聊不下去而中斷。我害怕這種要找話題的尷尬,就轉過頭去看著小女孩。
火車又行駛了一段時間,從車廂的另一端開門進來了一個警察,由於走道狹窄,他走路時雙手抬起,輕輕拂過每個座椅的椅背,腰肢扭阿扭的,腰間是一把貨真價實的配槍。當他走過我的身邊時,我盯著他的槍,想著這把槍看起來真像是一把玩具手槍,但卻會致人於死,可是現在毫無防備的裸露在乘客間,引誘著有一點點好奇心的乘客,隨手就能抽起它進行一場恐怖的大屠殺。
我眼睛隨著警察走出車廂而再度回到小女孩身上。
沒想到只過了一會兒,那名警察又開了車廂的門走進來,我的眼光依舊注目著那把槍,直到警察走到我的眼前背對著我,正是奪槍的好時機,我身後的黃色絲質襯衫男子伸出枯骨般蠟黃的手,一瞬間在我眼前抽出那把槍,並熟練的在一瞬間拔了保險栓,在警察發現他的配槍被奪轉過身來的一霎那開了槍。
槍響過後,頓時鴉雀無聲。警察側身倒地,左大腿靠近骨盆的地方中彈,汨汨流出暗紅色的血來。他的面容糾結,額頭上一粒粒豆大的汗珠開始凝聚,他的雙手顫抖,用力按住彈孔的兩側,全身微微抽蓄,另一隻腳則蜷曲起來,似乎想試圖減少疼痛。
小女孩開始大哭,乘客和我都彷彿從夢中醒來,紛紛低下頭,我瞄到黃襯衫的男子轉身就跑,坐在小女孩後方的紅T恤男子衝上前,把黃襯衫男子雙手抓住,當他試圖搶走槍時,槍聲再度響起。
紅T恤男子左肩中彈,左手鬆開了黃襯衫男子拿槍的右手。他的肩窩流出鮮紅色的血在指尖凝成血滴落在褐色的車廂地板上,但他的右手還是緊緊抓著黃襯衫男子的左手,任憑他用力想甩脫,甚至拿槍的底部用力敲打。
接著兩個警察衝進車廂,兩把槍對準黃襯衫男子,我稍微抬頭環繞四周,乘客全都把頭藏在椅背後,只有幾雙好奇又不怕死的眼睛悄悄看著黃襯衫、紅T侐和警察灰色的制服。
火車緊急煞車發出刺耳的巨大摩擦聲,把槍聲蓋得模糊不少。慣性定律使每個站著的人幾乎倒地,兩個警察站定時,黃襯衫男子卻倒地不起,一顆子彈嵌在鐵板做的車廂上,在地上的黃襯衫男子頭靠在紅T侐男子的腳上,太陽穴被兩個深得烏漆嘛黑的洞貫穿,鮮血持續噴湧而出。
半夜轉到新聞台,螢幕下方小小的跑馬燈閃過一則關於一名通緝犯在莒光號上襲警奪槍畏罪自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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