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的階梯
六月尾腳部由於被毒蟲囓咬, 得了極嚴重的感染. 右腳背腫得像個皮球, 尾趾部分被水腫迫得爆烈, 不斷流膿. 開始兩天完全不能移動右腳, 一站起來即扯住皮肉其痛無比, 足有一個星期不能外出家門. 沒辦法, 只得足不出戶的留在俊家中.
在家中閒來無事, 以電子書形式重看一次村上新作「After Dark」及舊作「尋羊冒險記」; 在中學時代似懂非懂看過一次的「三國演義」也趁這空檔仔仔細細的重看一篇. 充裕的養傷時間中我幹過的無聊事不勝枚舉, 包括花了不少時間處理掉俊放在木櫃中的十數盒錄像帶: 俊的表弟在台山的婚禮錄像, 他那富有的外祖父的80大壽百圍宴會錄像(我也認識他這個在巴西住了數十年的外祖父, 而一年多前當時我也有幸參加這個在CURITIBA某餐\\\廳舉行的壽宴, 還記得會場氣氛熱烈之餘不失無聊俗氣, 出席的大多數是巴西華僑, 散居外國不遠千里而來至親好友能來的都來了. 慶祝活動沒什新意, 或者說慶祝本身亦沒有實際上的意義及其可取之處, 歸根究底是慶祝本體令其相關活動變得失色抑或是活動安排削減慶祝本身意義這我倒搞不清楚. 事實上所謂活動內容不外乎是被人們仔細打份過的壽星老者聯同夫人在大門迎接賓客、賓客到齊坐定後會場播放有關老者生平的錄像, 然後大伙像囚犯輪餐\\\一樣排隊慢慢圍繞偌大的擺\\\滿各式食物的圓桌輪流拿食. 沒有熱食, 冷冰冰的飯菜味同嚼蠟. 大伙拿著空碟子排著隊默默前進時那種沒精打采啞口無言的神情令我猶如身置猶太集中營, 現在回想起那氣氛當真不可思議. 大小貴賓好歹應付了肚子, 就勉強打住精神觀賞老者及其嫡系親屬傾巢而出在台上七手八腳的切生日蛋糕及進行其它相關儀式. 一輪擾攘之後, 各枱賓客就其能忍受無聊的程度陸續以不同方式漸次散去, 人們或禮貌的與老者及其親屬拜別, 或一鼓作氣作中國人式鳥獸閧散…….如此這般. 都已80高齡勞碌了大半個世紀眼看快要撒手塵瞏的老人家何苦還要讓自己處身於如此無意義的喧鬧當中呢? 換了是我, 二十年前就早與老伴在某處海邊找間小屋好好看書靜靜的了結殘生, 死活也不會要自己在或親或疏的數百親友之前以祝壽為名義展露自己行將就木的巔巍巍之軀, 意義全無之餘, 兀自丟人現眼徒為笑柄而已. 但當然這屬於個人喜好問題.)
說回正題, 在養傷的日子我還好好歹歹斷斷續續的看了一連十多集的韓國連續劇「天國的階梯」.
自從中學三年級開始就提不起看電視連續劇的興趣, 大學時代倒還碰過幾齣自己喜歡的外國劇集, 如織口裕二的「跳躍大搜查線」及TOM HANKS的「BAND BROTHERS」等, 僅此而已. 這「天國的階梯」應該是我來巴西以後才在我家鄉上演的. 我在網上也聽說此劇, 記得好像是喜歡的人不少收視率居高不下諸如此類的. 在家閒極無聊, 俊又極力推薦, 如是者一看數集. 不看猶自可, 一看不得了. 這片子應該可說是名不虛傳吧: 每集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是喊苦喊忽哭哭啼啼的, 故事老掉牙情節平淡對白重覆無聊女角樣貌不夠漂亮, 人們何苦要每晚花上數十分鐘只管看男女演員在鏡頭前為了一些虛構的什麼在歇斯底里的嘶喊呢? 當然這又屬於個人喜好問題, 而至於日後要與至親好友們興高采烈的討論劇情啦、或把惡毒的女配角恨得牙癢癢啦、或因為女主角的悲慘遭遇而對著電視黯然下淚\\\啦…….等等, 都屬於個人喜好問題. 而我自己卻是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出為什麼我家鄉的人們會喜歡這樣的閒餘活動. 這是人們實在太無聊呢還是我已然失卻所謂的潮流觸覺被現代先進社會拋棄在無邊宇宙之外呢?
無論如何, 我每天下午都用大概三小時, 花了約四天時間, 跟俊,他的女友及其懷孕的妹妹一起百無聊賴的躺在廳間. 我一邊低頭看書一邊偶爾抬頭看劇一邊感受著腳背膿瘡帶來的痛楚一邊聽著旁邊三人偶爾大聲放屁. 如此環境下我看完了「天國的階梯」. 遺憾的是我錯過了故事的大結局. 就在大結局前的三十分鐘, 我就著來自電風扇的暖風及書頁的味道昏昏然睡了過去.
前因後果是這樣的:
當時我與大伙躺在廳間, 低頭看書. 忽然電視傳來一縷\\\哀曲, 我知道又是大哭大嚷的時間了. 當我看到男女主角一如既往為著什麼原因死不咽氣的互相擁著嘶喊的時候, 我突然感覺猶如頭上圍著一大群正轟然嗡嗡作響的蒼蠅, 終究忍受不下去, 便索性問俊:
「到底什麼時候大結局呢?」
「女主角那婊子死了, 劇就完了.」
「那麼那婊子什麼時候會死呢?」
「快啦.」
「真個沒完沒了.」由於我當時估計按著劇情發展男女主角還要拖延苟且幾集再大哭數十場才會徹底死掉停住哭聲, 如是者我不知不覺的橫躺了身子睡了過去. 約三十分鍾後醒來, 一看電視屏幕, 劇中人物卻都穿了古裝. 古裝? 劇集本身雖然無稽, 但這下卻太離譜了吧?
「怎麼了, 天國的階梯通到中國宋代了嗎?」我問俊.
「不是, 這是關於四大名捕的片子啊, 那韓劇播完了.」俊一面用我的電腦看電子書一面回答.
「完了? 那大結局講什麼呢?」
「那婊子死了嘛.」
「死了…..然後怎樣了呢?」
「沒有啦! 死了就死了啊, 什麼都完了, 還能怎麼樣呢?」俊沒好氣.
的確, 死了就死了, 還能怎麼樣呢?
家鄉的人們還等著下一齣故事精采劇情曲折蕩氣迴腸能感動人心的連續劇呢. 俊的外祖父及其一眾好友親朋或許\\\還等著下次九十大壽大典的舉行. 俊及其女伴們繼續在廳間一面看電視一面偶爾大聲放屁. 我呢, 眼下正以手代枕躺在倘大的陽台上呆呆望著藍色天空期待著腳瘡快些痊癒. 人哪, 還得繼續無聊生活. 我也好俊也好死不掉的男主角也好已死掉的女主角也好快死掉的外祖父也好為著劇中人物的生死而搥胸頓足的觀眾們也好, 通通, 又能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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