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找爵士的午後,窗外下了一整季的雨依然沒有止歇的跡象。
她拎了一只皮箱,一進門就說:
「我有一個曬傷的夏季,一個潮濕的秋季,一顆悶壞的大腦,和空虛的心。」
「喔,還有 34 個煩。」她說。語氣裡有苦惱的意味。
然後,她從皮箱拿出一個空的盆栽,放在掛著橘色格子窗簾的窗台上。
「死掉的植物,已經被我扔掉了。」她說。
爵士讓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碰觸到她冰涼的手,爵士給她一杯溫熱的紅茶,問她想不想吃 濃度76%的黑巧克力。然後,爵士從 CD 架上挑出一張 CD 放進音響裡。
當 Stan Getz 吹起薩克斯風,隨著 bossa nova 的曲調,女孩心裡的 34 個煩像一顆一顆紅色汽球魚貫地飄出窗外,順著雨絲的流向跌進水溝裡。
她咬了一口黑巧克力,滿足地喝光杯裡的紅茶。然後,她換了好心情的手提起那只皮箱,走出門外的時候,爵士借給她一把印著黃色 lucky 字樣的傘,於是,她送給爵士一個微笑。
他知道那是一個過客女孩的微笑,不過正好可以裝進那只空的盆栽裡,放在爵士的窗台上,收集細雨落地的聲音。
πππ
她來找爵士的早晨,窗外下了一整季的雨依然沒有止歇的跡象。
她嘴裡哼著輕快的歌,左手拿著一只風箏,右手拎著一雙白雲 look 的涼鞋,走進爵士的家裡。
她告訴爵士她去過許多地方,她提起有著暴風雨的海洋、雨後出現彩虹的天空,和開滿野百合的草原。
她告訴爵士有風的日子風箏在港口的天空飛翔的模樣。
她還告訴爵士如何看著星星辨認旅行的方向,赤著腳踩在陽光味道的草地上是什麼感覺。
她擅長形容,她黑色的眼睛裡有豐富的感情,她的微笑甚至讓窗外的雨一時忘了滴落,空氣中彷彿連 1690 年絕跡的多多鳥也唱起歌。
「可是啊,」她說:「我身邊缺個人陪伴。」
她需要有人和她一起放風箏,她需要和他分享,需要他和她一起經歷,一起感受那些美好的感覺。
爵士請她坐在餐桌旁,給她一杯剛煮好的卡布奇諾和法國麵包。她繼續對爵士形容睡在野地的夜裡清澈的河水流過冰涼石塊的聲音。
爵士喜歡她的聲音,每隔一個小時,爵士想和她一起流浪的念頭就多了 0.03 公分的心動。
「可是啊,」爵士最後卻說:「我還是喜歡待在屋子裡。」
他捨不得有爵士 CD、美味的食物、玻璃瓶裝的魚以及窗外的雨相伴的日子。
爵士看見女孩露出失望的微笑和略微黯淡的眼睛,聽見窗外的雨悄悄落下的聲音。
她假裝不在意的聳了聳肩,喝完杯裡的咖啡,她率性地拎起白雲 look 的涼鞋和那只風箏,在離去之前不忘回頭對爵士說了一句英語的謝謝。
這次,女孩沒有微笑。只留下一抹淺淺的陽光,在爵士早晨的餐桌上。
πππ
她來找爵士的午夜,窗外下了一整季的雨依然沒有止歇的跡象。
她帶著一顆小小的紅心,一本紙頁泛黃的詩集,怯生生地走進爵士的屋裡。
她有一顆容易感動的心,一雙敏感脆弱的眼睛。她在窗邊為爵士讀一首有關青春苦澀的詩句。昏黃的光線投射在她臉上形成神秘的陰影。
讀完詩的她在爵士的屋裡流了一屋子的眼淚。爵士急忙將地上的家具電器搬到高處。只是沙發太大來不及挪動,已經順著淚水飄出下著雨的屋外。
她坐在床邊緊捏著那顆小小的紅心和那本泛黃的詩集,一臉歉意的表情。爵士告訴她沒關係,還請她吃草莓口味的棒棒糖,給她一杯微酸的檸檬水,為她哭累的身體定時測量寂寞的溫度。
淚水在屋內退去之後,她怯生生地對爵士說想把那顆紅心送給他。
「只是,它很愛哭喔。」她不好意思地望著窗外飄遠的沙發,靦腆地笑了起來。
爵士很喜歡她微笑的方式,於是放了音樂,讓艾拉費茲爵羅和路易士阿姆斯壯唱出『Isn’t this a lovely day』,然後開始假想和她一起漂流在黑夜海上的感覺。
隔天,爵士說她是他心愛的女孩。然後,每天早晨爵士和她為窗台上的那顆心讀很多詩,澆灌大量的音樂、愛和食物。
於是,它像一顆神奇的植物每天以數十公分制地長大。
直到有一天,紅色的心大到壓扁了窗台,再也塞不下爵士的屋子,它擠破了屋頂和四面的牆,也壓碎了桌椅、音響和爵士心愛的 CD。
那晚,爵士第一次睡在看得見天空的地方。聽著身旁的她沉睡時均勻的呼吸聲,爵士失眠了。
他離開被雨淋濕的床鋪,只帶著一張瑟隆尼斯孟克的爵士鋼琴 CD,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她 和那顆大得過分的紅心。然後,爵士走進夜色沉靜的雨景裡。
隔天,爵士在西邊的街區租了一個房子,繼續在沒有止歇雨天裡播放爵士樂,等待某個女孩再度走進他的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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