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很黑的。
「我不是說了，關了燈都一樣嘛。」說這話的時候我正趴在阿芷身上，被她的頭髮弄得鼻子又癢又難過。但我還是湊過去，在她有些乾燥的脖子上親了一下。
「不要亂來。」她說。「我不想和你有那種關係。」
「哪種關係？」
「肉體關係。」會講出這四個字，真不像一開始的她。
「關了燈都是一樣的。」是我帶壞她的。我不介意關上燈，看不見她的樣子。聽不見聲音也無所謂，真奇怪我還知道她在。
如果可以繼續這樣耍賴就好了。躺在她旁邊，舉起一隻手。想問：我可以把一根手指放進去嗎？忽然失去了開玩笑的興致。所以沒問。
真的認真起來的時候就不想開玩笑了。
她真是走錯了半步。即使對象是我，也不能為了不輸，就說：『來追我吧。我可以給你追唷。』
那時候我坐在圖書館的階梯上，抬頭看天上的月亮。說我對別人告白了上百次的故事。『每次見面都會告白兩次唷。』其實我說的蠻開心的。告白了超過一百次以後就變成了這樣。
「對象是你的話，我願意給你追唷。」
「沒關係，又不是給汪汪追。」
「阿毛你是特別的人。」
「給我上也願意嗎？」那時候我還沒有實感。反正你知道我是這樣，說出口也沒有危險性。
不過你的回答卻是什麼呢？抱著膝蓋像個女孩子一樣想了好久，才說：「不行。」
「我沒辦法和你有這種關係。」「我的身體可是無價的。」
我瞪大了眼睛。心裡想的是：搞什麼，不要認真想這種事呀！
你走錯了半步。把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和現實混在一起評量。那就是在暗示：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當然還是不可能，卻好像有可能。不可能、可能。一點點的可能。
我自願踏上了另外那半步。
在研究室外頭，等脫離教授魔掌的你。你被畢業作品累的一塌糊塗，陪你說話是我的權利。還有陪你走回宿舍。雖然我自己是住在學校另一頭。
走在七里香當籬笆的走道，植物的氣味在夜晚蒸發了開來。我說呀，我說了。「可以讓我追你嗎？」我想追你了，想了。
七里香的氣味濃的讓人沒辦法當作沒這回事。你還以為身處從前。明明很累卻笑了出來：
「這麼快就變心啦？」我昨天才跟你講告白一百次的故事。
對呀。就是這麼快。「我已經跟她表白了。」
你捧著要帶回去繼續努力的作業轉身看我。「表白什麼？」
「說我要追別人了。」
我們走在七里香的走道上。
你停下腳步。「我不想和別人過份靠近。沒辦法喜歡人。我是說真的。」
你不打算再愛上誰了。不打算讓誰靠近你身邊。只跟我說阿毛你是特別的人。
這樣的人很多的！我想這樣大喊。大喊也無濟於事。
這樣的人很多，誰都沒打算讓愛情沾到身上。格外固執的卻站在我面前。
你有喜歡了好幾年的人。像朋友一樣地拖著。你喜歡她。想到就忍不住想哭。
對我冷淡客觀堅決，半點雷池都跨不進的你，會想到她就想哭。我被你害慘了。不先說這些就叫我追你。
送你跨進宿舍門口，我走在另一條路上，星星像下雨一樣照在我肩上。我走了一段，停了一停，又開始往前走。我也是女孩子，其實也很容易傷心。我被你害慘了，告白了一百遍也沒有失戀的過去，卻對著你失戀了。
誰叫你這麼正經呀。笑著玩著像那一百次一樣，把我敷衍過去，還可以催著我去追別人。可是這次的對象不同，是年紀大了一點，老是這個作業完，那邊的工作又開始，還得常常開會的你。我真的喜歡你嗎？其實以前你在我面前也很孩子氣的。現在才搞清楚，你的真面目？是這樣方方正正，正經八百的女孩子。
一絲不苟，一點點想像空間都不給我。
拼了命把我往外推。
我才剛剛喜歡上你耶。阿芷。你要逼我去哪裡呀？
我搖著頭還想開玩笑：剛戀愛就失戀了。事實是：邊失戀，邊繼續戀愛。
我失戀了，可是我還在慢慢愛上你。為什麼要這樣呀？我自己要把自己帶到哪裡？我說：你很可愛。和我聊著MSN，嚷著想睡了，又留下來有一句沒一句聊天的你。我問你為什麼不睡呀？你說：有事。
又是任務負責人忽然交代給你的工作吧。可是我想聽到的答案是：為了陪你呀。放心不下你。
聽不到唷。聽不到的唷。因為你是你，是絕對會說：有事。會說：最近有個朋友失戀了。就是不會說我想聽到的答案，不會像我一樣把其他事情忘記，把對你說了喜歡當作頭等大事的樣子。
你的個性像黑暗中的多角形，一點一滴浮現我的面前。短短三天就靠我很近很近。是靠我很近，而不是我靠你很近。這是不相等的。我多希望你的忙碌正經之下，偷偷躲著軟弱。偷偷躲著愛上我的可能。
我背對著你，理智地相信沒有那種可能，相信你就是不在意我的愛情。不可能接受我的追求。我暈頭轉向，一下子這樣，一下子那樣。一下子聽這個人的話，一下子聽那個人的話。安慰我，鼓勵我，警惕我。身邊的人意見也不相同。但我還在偷偷看著你。重要的是你。在戀愛裡唯一重要的。
我失戀了。卻昏了頭對你伸出手。你還是不介意陪我散步。
你還是沒有走開。
邊說著有事邊陪我瞎磨，邊替密密麻麻的鳥瞰圖填色，邊聽我嘮嘮叨叨。我失戀了，是因為我戀愛了。是因為我有一個你可以看著。可以聽著。可以陪伴著。
你的朋友告訴我，你在日誌裡寫著我，雖然那個日誌是我不曉得的存在。聽說裡頭的我全是些好話。不是為了寫給我看的。
聽說你和別人談起我，總是很開心。
這樣就好。你會選擇保護自己的心的最好方法。這樣我就放心了。把我推開，把對你不適合的人都推開。你保護好自己就好。
我覺得很黑。很想聽心酸的情歌。
我不怕黑。
也不恐懼光芒刺眼。
不會走開。
也不會向你逼近。
你說在回來的路邊看見了螢火蟲，我看見有東西從窗邊飛過。一絲絲的光，很美麗。
just a no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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