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芝的苔→有腳的奇幻之旅 與文字結緣，是從國中開始的一種習慣。後來，文字成為我的工作，是年少時的我無法想像的。但也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很少寫我自己想要寫的東西，通常，你知道的，還沒寫出來之前，文字就已經被賣掉、被合約綁住。三十五歲，退休後，打算善待自己，也善待文字。傾聽它的聲音，順從它的呼喚，我寫，因為它想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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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呢？雲呢？雲呢？」
「我的雲到底在哪裡？」
「棒子我可以收在耳朵裡，可是雲呢？」
猴子邊走邊想這個解不開的謎。
自己分辨得人與精怪，看得清位在極下的獄府、甚至於深遠的龍宮，
卻看不見未曾被自己呼喚前來的雲？

「可憐的孽畜呀。」愛哭的和尚搖搖頭嘆氣念起了緊箍咒。
觀音菩薩的魔咒在頭上越縮越緊，
猴子抱著頭在地上打滾，眼淚從石頭裡蹦了出來，
卻沒能將猴子心中的思緒趕走，
「雲呢？雲呢？我的雲呢？」

歷經了九九八十一劫，
無數妖怪的慘死，
愛哭的和尚終於踏上西天。
舉目先見的是，無量光、無邊光、無礙光、無對光、歡喜光、不斷光、超日月光……
極照之下，
和尚的肉骨凡軀，墜落在無底透明的河裡，
飄走了飄走了飄走了。

找不雲的猴子，也踩進極樂世界，
只可惜，極樂跟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這日夜恆照之光，只帶給猴子一瞬之間的安寧。
猴子眼看師父成道了，胖師弟成道了，瘦師弟成道了，
不禁大聲對佛祖抗議，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這千里跋涉的西天之旅，
都仗著有我猴子有妖除怪、無路開路，
為啥今個兒來到西天，這無用的一一成佛，我這有用的卻依舊如此這般？」

蓮座上的佛祖瞪大了眼看著猴子，
猴子也張大眼瞪著佛祖。

「這千里成佛之行，是不是允你參與了？」
「猴子我是參與了。」

「這九九八十一劫，你可曾承受？」
「怎麼沒受？我受的最多了！」

「這脫凡入聖之河，可曾不許你度過？」
「那倒沒有，猴子我跟著師父師弟一塊過河而來。」

「那就是了。」佛祖問道：「那怎麼他們成佛，唯你沒有？」
猴子一聽這話，大罵道，「這問題是我猴子問你，怎麼你反倒問我猴子？」
「可不是，」佛祖張目直視，透骨入心，「人人成佛，獨你沒有，我不問你，難道問我？」

稍遠處是駝載了大乘經卷等待出發的師父與師弟，
近處是垂目不再言語的佛陀，
這裡站的是滿心激憤的猴子。
「乘雲回返中土即可」阿難尊者對和尚言道：「成道之身，焉用再跋涉千里？」
一句話點醒猴子，原來自己心中沒有「成道」，有的是「雲」而已。
「哈哈哈哈！」放肆的猴子狂笑起來，轉身對斂目的佛祖說，「原來沒有雲！原來沒有雲！」

猴子又流下淚，只是這一次眼淚代表的不再是悲哀了，原來原來，
「沒有猴子、沒有師父、沒有佛陀，」
「沒有天空，更沒有雲。」

「那有什麼？」佛陀又開了口。
「只有一寸心而已。」猴子垂手恭敬地說。
「真是這樣嗎？」
「不是嗎？是了，連一寸心都沒有。」
「連心都沒有，那有什麼？」
「嘻嘻嘻嘻。有就是沒有，沒有就是有，沒有是沒有，有就是有。」隨著此話出口，猴子頭上的金箍騰空飛起。本來嘛，有形之體如何奈何得無形之體。

猴子走回和尚跟前，飭令一聲，「雲來！」
帶著師父師弟踏上了尋找了一生的雲，
再也不回頭望佛祖一眼，
西天之行於焉再度開始，或再度以結束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