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宣宣：
今夜寫這封信給妳，卻不打算給現在的妳看，我想等妳再長
大些的時候，再告訴妳，我曾寫過這麼一封信給妳。
昨晚，我們又吵架了，妳毫不客氣地頂嘴回應我的話，我的
理智撕一聲給野獸吃掉了，我狠狠地揍了妳一頓，也不管妳
只是一個小我七歲的妹妹，除了還有很多事情妳不能夠理解
外，妳更有一顆倔強、正直的心。
從小到大，妳總是那麼的強硬，雖是女孩子卻總是不讓哥哥
，只要受到了一些委屈，只要是妳不能接受的，妳老是兇巴
巴地討足了十倍回來，媽媽就是氣妳這一點，不能夠忍受一
些事情，又這麼沒禮貌地開口頂嘴，妳難道不知道大人最討
厭這種莽撞又直性子不順從的小孩了。
然而，妳卻不能理解為什麼，為什麼大人要這麼教訓妳，為
什麼明明錯的人是對方，被罵的卻總是自己，而妳當然不能
理解為什麼，因為妳不會做表面功夫，妳不會討好大人，妳
不懂得讓自己看起來討人歡心，妳只會有什麼說什麼，這個
樣子的妳，就算是對方錯，大人只要看到妳不饒人的模樣就
下意識地去維護看起來好像比較弱的人，所以說，只要是先
大聲罵人的人，就是不對，這是大人們的一慣作風。
妳當然會不甘心，妳還那麼小，半點委屈妳也忍受不了的，
但我卻開始苦惱了，究竟我是不是該教會妳怎麼忘掉童話故
事裡的小矮人，然後，殘酷地告訴妳說，這個世界本來就這
個樣子，只要將一張討好人的面具戴在臉上，別人自然就會
對妳好？然後，我又是不是要教會妳怎麼樣使用虛偽的語言
，應用在妳與別人的吵架爭辯中，讓妳贏得這場自以為是的
勝利呢？
雖然離妳真正懂事的歲月，還長了些，妳總是希望自己快快
長大，這樣就可以跟我一樣跟朋友去唱KTV，也能可以這麼
晚回家了，但是，我真的想告訴妳，其實，長大真的一點都
不好玩，比起妳覺得無聊的便利商店的電玩，還要來得更無
趣，在這個世界裡的每個大人，都會希望妳快點長大，將來
好賺錢，卻不能教妳長大以後要怎麼做，更不能保證妳考上
大學後，是不是真的一畢業就能找到工作，也不能保證妳說
，後來賺了錢之後，是不是會真的比較快樂，買了房子之後
，是不是就一生無憂了。
當然，我也不能跟妳保證的。
他們大概只會告訴妳，每個人都這樣做，妳也就這麼做吧，
因為誰不是這樣走過來的呢，念書、考試、畢業到工作，所
以，有天夜裡，妳突然偏過頭來問我說，為什麼我不考有關
美術的科目，因為妳覺得我畫圖很棒，我那時愣了一下，我
感覺到妳內心深表的遺憾，在心裡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
但是，我卻無法跟妳說明，我現在念的這個科目只是為了應
付以後出了社會的需要，美術不能當飯吃的，他們說的，於
是，我軟弱地向這個世界低頭了，我以為，這樣會讓我變得
更好的，只是因為，我以為，然後，我被說服了 。
我想起席慕蓉也曾在她的散文書中，訴說著她的一個朋友，
是一個熱愛雕刻的藝術家，那時的她還年輕，對藝術有著莫
名的狂戀，一天，她到他家去作客，看著他與孩子相處的過
程，那種臉上安穩的神情，她為他感到驕傲，並開始對這個
社會批判了起來，「誰說藝術不能養活人的？！」她心底不
滿地吶喊著，接著，他叫她到家中的工作室中，他臉上的表
情開始有了些變化，像是嚴謹的父親對著他的小孩說著：「
其實，這才是我真正的工作。」
刷一聲，他拉開本來蓋著白布的桌子，只見桌上是一座死人
的墓碑，他苦笑著說：「雕刻並不足夠家裡的所有開銷，所
以我也幫人雕刻墓碑，」他看了她一眼後，趕緊把白布再拉
上去，「其實，這樣有什麼不好呢，很少人能夠像我一樣，
工作是興趣呢。」她眼中的世界開始劈哩帕啦地掉落下來，
原來，世界還是世界，根本就沒有變，她心裡受了極大的委
屈。
他緩緩地舉起手來，拍拍她的肩膀，說著：「妳還這麼年輕
，對藝術還有著許多的衝勁，我擔心現實的傷害會使妳跌倒
不起，我這樣告訴妳，是為了讓妳提早明白到這一點，以後
，妳才會有更多的力量啊。」於是，她對藝術又有了另外一
個世界可以思考。
這樣子的際遇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裡，我在學校裡的圖書
館，看著看著，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刺痛胸口，然後就一直
從眼眶裡發洩而出，我強忍著淚水，在不可收拾之前，落荒
而逃，我就跟她一樣，心裡面那種被撞擊的程度，是一樣的
，現在的妳，沒辦法明瞭，那種有著苦痛的夢想，在宇宙的
邊緣忽遠忽近閃爍著，卻離真正摸到，還有一段失真距離。
記得以前有一次，看著妳沮喪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只是因
為聖誕節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的家是有煙囪的，所以妳不能
夠看到聖誕老人送禮物給小孩的情景，那時才十歲的妳，我
卻已經好羨慕了，因為在妳心中，還擁有著可愛的神話，純
真的翅膀還停留在妳的背上，妳永遠都有權力去選擇妳要飛
翔的天空，雖然蛻變的過程中，仍免不了的辛苦，但是，希
望妳永遠都不要退化妳身上潔白的翅膀，因為，那是專屬於
妳的純真。
希望以後妳看這封信的時候，還能記得那份真誠的心境。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