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的鬼,是誰
活著,就像是不聽使喚的電梯
明明按了七樓,想像平步青雲,偏偏二三四五六,層層都停
明明和喜歡的人,兩人搭上同一部電梯,偏偏直達二十三樓,一開門就得分離
控制電梯的,不是你的指頭,而是所有被按到的控制鈕,內外夾攻、無所遁形
活著,就是反覆地按著目的地樓層,同時從未停止地開關著其他樓層
生命中恰如其分的美好,總是只有短短幾妙
絕大部分的冗長,是多一點的壓迫與少一點的遺憾在消長
消長之間,從不等人的時間於是迅速留失
就像從不等人的電梯,關門以後,進不去,也出不來
不是被叫下去,就是往上升,沒有暫停,除非故障或停機
偶而全聽你的,需要的時候,卻從來不優先處理你的緊急
我被電梯困住了,你可不可以救我。
門關起了,我出不去,門打開了,人擠進來,我還是出不去。
六十幾層樓的電梯,今天在二十五樓與大廳間,我來回三次,第一次忘記刷卡,下樓後又返回樓上;第二次是外頭下起雨來,於是又返回去拿傘;第三次最可笑,拿了傘又把手機放在桌上,這回上樓我可是仔仔細細地桌前門旁檢查著,確定沒有掛萬漏一才又返回電梯裡。
這一趟的電梯只有我一人,看著鏡子裡憔悴的身影,我想自己真是不能在這樣沒日沒夜的加班了,忽然一聲巨響,我感覺到電梯急速下降,這是怎麼回事阿?
再醒來,我還是在電梯裡,只剩鏡子和我而已,連鏡子裡的我都沒了影。按了按L鍵,電梯不動;再按緊急呼叫,沒人反應,我困在電梯裡,居然出不去。沒有電燈、沒有動靜、沒有抽風器,電梯像是可以稍稍活動的棺木,任我腐朽於內,自顧自發臭。
不知隔了多久,有一個人進來了,我看著他,是五樓的陳先生,是阿,他總是最早進公司,聽說他來公司已經十八年了,和苦守寒窯的日子一樣,那個研究員的位置,不上不下,好像也沒有什麼晉升的機會,這些年花白的頭髮,他的女兒看見了嗎?五樓到了,他一腳迅速跨出了電梯,而我忘了問他,怎麼離開這裡。
九點一到,電梯裡陸陸續續擠進很多人,大家有默契地不交談,彷彿這裡是唯一會傳染SARS的區域,我看見小文擠在最門口,眼神自然放空,這趟裡面與她最熟悉,於是我把手往前伸出去,拍了一下她的背,她似乎感覺到什麼,頭慢慢地回了過來,朝著我的方向說,副理,不好意思!您踩著我的褲子了。
冒失的副理於是趕緊把腳後縮了些,身軀龐大的李副理,電梯裡稍有一動,身旁的人跟著受到波及。只見年輕的江小姐,不自覺地抿了一下嘴,眼神向上翻了幾翻,左手假裝撥了撥頭髮,趁勢往右靠。省得李大胖擠到我!
我好像是聽見江小姐這麼說著,但不清楚,不確定,她嘴巴有張開嗎?奇怪的是,小文好像沒看見我困在這電梯,我望著她的後腦勺,真奇怪,她什麼時候頭髮留這麼長了。
一樓一樓停,一開一關,最後就剩我和宗董的秘書莎賓娜了,宗董辦公室在四十三樓,我看著莎賓娜,她真是漂亮阿!於是我又伸出手,輕輕撫摸她額前曲線亮麗的瀏海,莎賓娜真是乖巧聽話,任我溫柔的觸碰,我終於忍不住想上前親吻那臉頰,就在她要出電梯前,彼此交錯之間,她似乎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拜託那個糟老頭別再來騷擾我了,真噁心!
是指宗董嗎?
我出不去,每趟都太擠,每次輪到我就關門,真是詭異。
真是活見鬼了,為什麼人人都可以搭乘電梯到他們想去的樓層,而我,不過是想回二十五樓拿今晚該給AMY的A4紙半包 (如此才能省下買紙的錢,當結婚基金)。
只是今晚是哪一晚,電梯裡的我,有點搞不清。
中午用餐時間前,宗董大搖大擺地進了電梯,左手那隻滿天星勞力士,閃到眼睛會痛,看來真是價值不斐,我忍不住蹲下去看個仔細,偷摸一下吧!宗董笑說,辦公室後面的豪華套房今夜不用可惜,要是搞不到莎賓娜,哪配稱風流祖宗阿。我該警告莎賓娜嗎?
下午小文進電梯,她看起來很憂慮,我趕緊閃到她面前,是我阿凱,AMY的男朋友,你的麻吉同事。小文眼框泛著,似乎眼淚要流下來了,她難過什麼呢?記憶中她是活潑又單純的小女生阿。希望AMY可以堅強起來,小文這麼對我說。對著鏡子說。
昨天,公司裡有謠言,這電梯裡有個鬼,還是個患有憂鬱症的鬼。
是我嗎?我給人感覺有點憂鬱,但還不致於算是患了隱疾。AMY要堅強什麼呢?她一定是不知道我被困在電梯裡而著急。我才要堅強哩,再出不去,鐵定真會變成憂鬱症患者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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