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台北工作之前,我的生活圈子都在所謂「殘障團體」裡活動。連讀書、工作都離不開這種團體,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與你〈妳〉們產生了,我們常自嘲為「圈內人與圈外人」的距離與陌生。而且彼此間也很有默契似的很少有交集。也許是我們的自卑,你們的不忍更不曉得怎麼跟我們相處的情況下,阻斷了彼此的友好關係。為此我常常在想,難道我真的無法融入你們的世界裡嗎?於是有了這層想法後,上北後我就開始找一般工廠或公司上班。
記得我剛到一家工廠時,老闆娘在門口第一次看到我,剎那間不知所措。我即刻明白她不知如何幫我,於是趕緊開口,請她幫我把行李拿到房間,才化解了彼此的尷尬。而我在那工作的三年裡,不但得到老闆娘一句:「第一次看到妳時,我都不知怎麼幫妳才不會傷到妳,後來看妳什麼事都不需要我們幫你時,我都不把妳當成身體有缺陷的人,甚至比我正常人還厲害。」我聽了一方面欣慰自己做到讓別人認同,另一方面我也趕緊地說:「其實生活上我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先解決,碰到無法做時,我自然而然會開口請你們幫忙啊!所以不要把我看得太正常,到時不幫我怎麼辦哦。」
跟同事間也相處得沒有障礙。有一次放假時,同事邀我去她三貂嶺的家玩,那是一個交通極不方便的地方。〈對我而言〉除了火車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外,其它車子都無法到達的地方。而且下了火車後也只能用徒步方式到她家。以她們的腳程,只需十分鐘的路程,結果我卻整整走了兩個多鐘頭才到她家。而且一路上還驚險萬分,不僅沿途的鐵路旁的石子路難行,還得時時注意火車是否要來了,若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成為輪下魂了。尤其是走在一條木橋時,那種火車就在你身後急速通過的經驗,真是畢生難忘。想想那橋面只能站一個人半的寬度,橋下是湍急的溪谷,若一個不慎,不是成為輪下魂,就是變成溪裡魚兒的大餐了。真的,要不是有三位同事護著,我可能就掉下去了,現在想起來還頭皮發痳呢!
從此我開始嘗試著去參與一般的活動。像似張老師的兩性溝通、人際關係、甚至未婚連誼的活動我都去參一腳。除此我還參與一些私人機構開的讀書會,宗教的一日襌,連那最不可能的戲劇導演課,我都要給它嘗試一下。當然一開始,我並不是很大方的進去,我總是先在外面不斷地徘徊,不停地思考、掙扎,心裡不停地在自問:「我到底要不要進去,那裡面的人會用什麼眼光看我呢?會不會造成別人的不便呢?我能不能克服他們驚訝的表情而自在的參與呢?」就這樣在外面掙扎到課快開始了,我才給自己打氣:「不要怕!裡面沒有兇猛怪獸吃我,怕什麼呢,大膽地給它走進去,即來之則安之,嗯!加油!妳可以的。」於是我踏出人生另一個新里程。
自此我不但增長了知識,更開拓了人際領域。我跟那他〈她〉們從陌生、拘謹、有點熟又不會太熟,到成為好朋友。當然這過程也是經過不斷地溝通,熟悉到習慣有我的存在。他〈她〉們自從與我相處後,生活也有點不一樣。因為在他〈她〉們平常外出遊玩時,不會去考慮那些地方不能去、那個餐廳是障礙重重地。但自從我加入後,這些就成了每次辦活動最大的議題。然後就得開始去搜尋,有那些是無障礙的地方,是適合我參加的場所。若是要在哪個人的家裡聚會時,得先調查誰家不需要上下樓梯才可行的,否則就「謝謝!有空再連絡」。也終於讓他〈她〉們知道我們要出個門是多麼不容易啊!
而我也從他〈她〉們眼中的「好勇敢、好堅強、好樂觀,真不容易啊!好上進....等等。」到被他〈她〉們認同我並不個心裡有礙的人。而朋友們也曾表示,不太敢跟我們交朋友,因為有被拒絕過,而且跟我們相處時,還得戰戰兢兢地怕一個動作、一句無心之言都會傷害到我們,所以能與我們少接觸就盡量避開。往往聽到這些,我的心情就很沉重。的確,大部分的殘障朋友,很怕接觸「圈外人」的世界。除了不熟悉外,最大的因素是怕給別人添痳煩。因為我們國內對於我們未必全然接受。尤其最讓我難過的是,當我走在任何場所時,若遇到小孩投來奇異的眼光,然後就會急拉牽著他〈她〉們手的父母問:「爸、媽妳們看,那位阿姨走路怎麼這麼奇怪啊。」然後就看見那父母,驚慌地怒斥小孩不要亂看、亂講。小孩的臉就會從好奇轉成驚恐。如果我跟他〈她〉們的距離不會太遠時,我會馬上擺出一付陽光般的笑容快速地回答:「阿姨腳受傷啊!所以才會走路奇怪啊!」小孩的父母若是聽到我這麼回答,馬上就會回報個歉意的笑臉跟孩子說:「對啊!阿姨腳受傷了,所以才要用拐杖走路。」才化解了彼此尷尬,也免於我成了小孩眼中的怪獸。若是無法及時化解這種誤會時,只好讓它成為遺憾吧。在此真的希望家有小孩的大人們,請好好地教他〈她〉們認識我們。其實像我們肢障者還好,若像那些智障朋友的際遇就可能更加難堪。其實只要真誠跟他〈她〉們相處,你們會發現他〈她〉們真的是這人間最純真、最美麗的天使,因為他〈她〉們永遠只會對我們做出最友善的情誼。
朋友們不要害怕跟我們做朋友,更加盼望殘障朋友們,放開心胸、拋開自我設限與自卑的心態,身體的殘缺並不可恥、也不可怕。相信朋友之間不是用外表鑑定,除非是在找終身伴侶,才需先以外表追求。所以勇敢地加入他〈她〉們的圈子。不但能拓展人生的領域。也讓他人有為我們服務的機會。因為在他〈她〉們的團體裡,我好似女皇般被呵護著,那種感覺真有說不出的爽。有時還忘了我的缺陷而把我甩在腦後,這時我得大聲喊著:「喂!拜託,有時把我當個不正常的人好嗎!真是....」而朋友就會趕緊回說:「誰叫妳太正常了,所以忘了妳的不便是正常啊!」唉..真讓我不知該高興好,還是無奈。
雖然近來很少跟他〈她〉們連絡,但我由衷地感激這些朋友相伴。因為有你〈妳〉的支持,讓我在人生的挫折裡得到許多力量,尤其在前幾年最痛苦時,也是你們的陪伴,我才能慢慢走出幽暗。在此我要深深地獻上我的感激。也告訴我的好朋友們,好久不見,很想想念你〈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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