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她與他之間
我在作夢。
這是夢，我很清楚，相較於我的清醒，夢裡的我卻持續沉迷，連同我的
意識一起沉浸其中。熟悉不過的場景，同樣浸溺交纏的肉體，要說有什
麼不同，那也是裡面的主角並不是應當出現的年紀，我不再是過去的那
個我，而那個人卻停留在那時候，一點改變也沒有，細膩而熟悉的愛撫
以及混雜煙味與欲望的氣味，不停地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現實，否則，
他不會對我說出那樣溫柔的話語，令我沉淪在這半夢半醒的狹縫間，深
深無法自拔，只能不斷放縱最為隱晦的私密，無法抽身也不能抽身...。
一股混雜著油煙與燒焦的味道，竄進了這世界，瞬間，之前的迷濛彷彿
不曾存在，夢境只留下一片空白，意識尚未清醒，身體卻忙著確認週遭
的觸感，這份安逸感是怎麼出現的？在還沒明白以前，我又陷入了黑暗
之中。
再度清醒之時，迎接我的是再晴朗不過的白晝，我撐起仍有點昏沉的身
體，往他身旁靠近。
「你在吃什麼？」
我錯愕地看著他，把那不知名的詭異東西往嘴巴塞。
「這什麼東西啊？別往嘴裡塞啊！你確定這能吃嗎？」
我可不想上晚報頭條，什麼看人服毒自殺的冷血女人。
『早餐。』他回了一句，就爽快地把那鬼東西吞了下去。
「啊？」
早餐？我怎麼看都不像是人能吃的東西，我們之間的飲食文化差距這麼
大嗎？到底怎麼做的，可以把應該是早餐的物體轉化為U‧M‧A(未知物
體)這也是種不可思議。
看著他的臉龐，我卻想著他們兩人的差異，印象中的那個人，總是那麼
優異、那麼英挺，而眼前的他，卻是如此平凡、如此懶散，我怎麼會停
留在這裡呢？越是想要得到答案，越無法理解自己的真意。
『妳...不用上班嗎？』
他卻先逃避了我的眼神，或許，這種凝視太過灼人了吧？我放下了手中
的咖啡，想向他確認我存在於此的証明。
「待會，時間還很多。」
我主動投身在曾有過的瘋狂...
...
就這樣，一天又開始了。
離開那房間，彷若又戴上名為現實的面具，進退得宜的談吐、刻意為之
的優雅，我在上演著以生活稱之的工作，腦海裡卻只能盤旋著，今天清
晨的狹縫裡，那許久不再被記起的過去，我是何時遺忘的？遇見他以後
嗎？不，之所以是遺忘，那麼連忘記的緣由都會被失去，只是，心中那
無法形容的憂鬱，又是什麼？
有多久，沒再想起那熟悉的菸味？戒菸之後？還是離開那個人之後？還
是我被遺棄後？我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答案，也想不出解釋這些的回答，
就在這混沌猶疑的時間裡，現實的我還持續著，那營造出來的表象，真
實的我卻持續著，這不應發生的混亂。
工作時，腦中充斥著不知所謂的畫面，夾雜著難以言語的情緒，我是在
懷念著嗎？或者是單純的逃避？想逃離這世界、這人生？紛亂不堪的思
緒裡，偶也穿插著那身影，在個狹隘的空間，某個背影。只是它停留的
過於短暫，連回味那黑暗的時間都沒有，劇情已帶到另個不同的過去，
一段理應遺忘的過去。
「也給我一支吧！」
無視吸菸區同事甲的訝異，我熟稔地讓尼古丁進入胸前，連同泛黃的情
感一起，些許的感傷浮上心頭。我抽菸的動作、菸的品牌，甚至是連上
癮的程度，都與某個人如出一轍，但是，我們卻活在不同的世界，如今
，只能不停感傷，或者，只剩感傷。
菸頭的火光、呼出的白煙，似乎對照出過往，只能是感傷的悲悽。我想
起了還與那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也想起了當時還在他身邊的自己，如今
，又再次想起那段想遺忘的曾經，腦中的片段卻是更加紛亂，我已分不
清，我最終停留的地方是哪？捻熄了菸，也停止了錯亂，這類似的氣味
，或許，是我對那個人的唯一記憶。
中午休息時間，一離開大樓，卻看到了不該在這的身影，我還以為是錯
覺，畢竟，我從未提及我的工作，而他也不過問，留下了過多的自由，
令我無法習慣的自由，卻令我忍不住停留，也曾以為那是他的手段，但
這心眼用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可笑，原來，我是如此多疑。
忍不住疑惑，我走向前去。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我沒跟你說過我的工作地點啊？」
他卻忽略了我的訝異，好像作了什麼決定一般，往我靠近。
「怎麼...
只是疑惑還來不及出口，他的唇已經將我所有的迷惘打散，纏繞上來的
舌頭，緊緊地索取我的回應，我連自己身處何處都忘了，只知道本能地
應合著他的渴求，不，也是那正是我的希望，我只是想要個證明，一種
絕對的信仰，連我自己都無法抑止的部份。
當我還在回味剛剛的感覺時，那笨蛋竟然轉身逃跑，搞什麼！以為自己
是偷親女生的小鬼嗎？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應付著朋友A與B的八卦
，一邊感傷...感傷什麼？我想不起來了。
下了班，一樣規律地打卡離開，對我而言，時間的消逝如此明確，卻感
受不到任何的真實，並非不願回想過去，只是現在正在進行的部份，更
加清晰，清晰到視野裡只容得下那景色，在那單調的房間裡，此時，我
的世界就只有這裡，只存在於此，已沒有分辨現實的必要。
「我回來了。」
『嗯。』
熟悉的背影，那一如往常的鍵盤敲打聲，我習慣著，這屬於我的世界，
原來我如此眷戀，在今晨的夢境前，我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如果不
是那一吻，或許，我無法保持在這的地位，只是，他怎麼會知道呢？我
將疑惑展現在我的行動上，我需要個答案。
「你知道嗎？今天發生了一件很特別的事情耶！」我將身體向他倚去，
對他耳邊如此說著。
『嗯？』
他還是沒有停下他的動作，只是，動作開始遲鈍了，這代表的是？同樣
的疑惑嗎？我應該明白他的用意嗎？我不懂，我只能再次刺探。
「你不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我應該問嗎？』
他終於停下了動作，回過頭凝視著我，我不懂，但是，我更無法理解的
是發生的這一切，我們之間，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存在的嗎？是我的缺
陷，還是他的錯誤？無解的困惑，我只能嘗試說著，就像說出口後，那
份難受，似乎將會縮減。
「也許，只是也許，如果不是這樣，或許我早已離開了。」
他的眼神，還是沒有任何的變動，但我的肢體已無法承受那份煎熬了，
我用全身的重量往他倒了過去，就像是我推倒他一樣，著地瞬間的痛楚
還是壓抑不了，那種種的疑問，只能潰堤。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世界都是顛倒的嗎？」
「一開始相惜，卻剛相戀，最後才相識嗎？」
「那麼等待在我們之間最後的最後，還能是什麼呢？」
我不懂，其實我應該安心的，為什麼我如此不安，躺在他懷裡，我只想
說出那連我都搞不清楚的混亂，只是，就像真能理解我的混沌一般，他
說著似是而非的答案，是答案。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等待了。』
『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最後，也沒有所謂的最初，有的只是在這裡的我
們。』
『而這裡並不是顛倒，只不過是一個讓我們選擇沉溺的地方，沒有方向
。』
是答案，原來我只是想聽他的安慰，原來我只是需要他的溫柔，原來我
什麼都不要，躺在他懷中，感受他的氣味，不再是帶著菸味的陳舊，而
是種寂靜的香味，淡淡地瀰漫在這漸漸深沉的黑暗。隨時間西下的月光
，也將今天的迷惘一併褪去，我又想起了中午的那個吻，我忍不住想捉
弄他，想看他的反應，想知道我不知道的一切。
「你知道嗎？今天發生了一件很特別的事情耶！」
『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他很自然地踏上我的陷阱。
「我被一隻大笨狗給攻擊了耶！」我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 . .。』那表情簡直就是絕妙啊。
「這隻大笨狗竟然會知道我上班的位置，還埋伏到中午休息時間，簡直
就是太可怕了啊？」
『. . .。』喔喔，沒拍下來真的是太可惜了，相機呢？
「我看喔！他一定是一早就聞味道一路跟蹤到我公司的，好可怕喔！你
說怎麼辦才好啊？呵呵。」
『放心好了，這隻大笨狗現在就準備攻擊妳了，妳不用擔心明天的事情
了。』
「嘿嘿，我要叫捕狗大隊的來喔！」
『妳捨得的話，就叫吧！吼！』
想起了那份激情，我順著他的動作，卸下了裝飾的俗務，選擇在這月光
不再的時刻，融入與黑暗不合的狂亂，宣洩著最為隱晦的部份，只屬於
彼此的部份。
......
所以，這一切已不是月下的倒影，清晰卻虛幻，而我並不在其中。
我開始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也明白將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更明白
我永遠無法理解自己的決定，不會有明白的時候，在這真實的過往裡，
我將無法掌握一切，與你一同度過的一切，就是你給予我的絕對，迷惘
就讓它迷惘，解答就是你，便已足夠。
(第四夜 完)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