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離開希臘前,意外碰上JOE,沒想到他竟是這旅程的最高潮.
當我趕到Syro小島時,碰上復活節,島上的民宿紛紛關門或客滿或漲價漲得誇張.我四處奔走最後還是屈服去住在海港旁的大飯店.
那天我正處於安頓一切完畢,只求飽餐一頓,在Syro小島上到處找著適合預算與口味的餐廳.小島還在復活節的餘波中,開門營業的餐廳聊聊無幾,我身上現金又所剩不多,正考慮要不要狠下心來找間可刷卡的飯店好好享受一頓時,JOE叫住了我.
JOE是個50多歲的船員,有著標準希臘壯年人的身材:矮小、肥胖、禿頭,我會停下來聽他說話完全是因為一開始我根本不知他在說什麼,基於對長輩尊敬的儒家教養,反射性地停下來應對.他試了幾種語言,發現我對英文有反應,才開啟我們溝通的大門.
原來他說的又是那套:你好特別,好漂亮,你從那裏來啊?(You are so special, you are very beautiful, where are you come from?)
我再次說了那些講了一千遍的回答,心裏想著是怎麼擺脫他去填肚子.
JOE也不是太多話的人(也許也是因為英文也沒好到可以哈啦太多),三言兩語就跳入正題:”我請你喝杯咖啡.”(Let’s go, I buy you a coffee.)
什麼?喝咖啡!開什麼玩笑,估且不論我不是隨便應人邀的女子,現在我餓成這樣去喝咖啡,加上和你哈啦下去,胃應該會穿孔吧!!
我趕快拉住已經準備走的JOE說我無法跟他去,他使出希臘男人裝不解的那招(註一)問我為什麼.飢腸蹗蹗的我,直接說出了實話:”我太餓了,得去找吃的,不能喝咖啡.”
JOE很爽快地說:沒問題,我請你吃晚餐.(No problem, I buy you a dinner.)
好吧!我承認,在經過將近一個月被人不斷奉承與讚美的信心集訓下,的確曾有過吊凱子的想法.
尤其是每晚計帳時,眼看一天天超預算,實在很想鼓起勇氣試試看.
另一方也是想嘗嘗迷惑別人的滋味,那可是平凡外表的我從小到大的白日夢之一.
可惜一個月的集訓還不夠讓我從不混夜店乖女孩,轉變為浪蕩熟女,我還是只能被動地接受別人的好意,無法主動放電.
不知該說JOE好運還是壞運,正好在此時碰上試圖突破又餓到不行的我.
他一說完馬上往前走,我還處於猶豫之間的來不及反應:
一時想要拒絕,安安靜靜地吃頓飯;
一時想說讓他帶我去餐廳,我自己付帳就好;
一時又想說乾脆就狠下心削這一頓…
慌亂間我叫不住昂首闊步的JOE,只好一面注意他有沒有走向奇怪的巷弄(註二),一面跟隨著他的腳步.
我們到一間看起來還不錯的餐廳,據說是JOE以前的同事開的,店裏從老板,廚師和許多客人都認識JOE,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每個人都用關懷但不便說明的眼光注視著我,對我十分友善.
直接點了老板推薦的今日特餐:烤羊排,繼續努力地和JOE聊天.
JOE想盡辦法取悅我,除了吃飯喝酒,還請老板提前請來註唱歌手,甚至在餐廳播放一首希臘本地歌謠時,起身對我唱歌跳舞,(在那當下,雖然我心裏對JOE的爆發心臟病的風險預估值十分高,但外表當然是非常捧場地叫好)不過我還是一直評估著這次吊凱子的投資報酬.
直到羊排上桌,我吃了一口,羊排香嫰滑軟,可排入近一個月內曾吃過的希臘菜中前三名, 這才確定今天真是跟對人了.
等到駐唱歌手彈奏希臘西索琴(註三),溫暖的琴音配合渾厚的男中低,驚豔之下馬上將此次冒險收益調高為:太值得.
為了匡正社會風氣,避人口實,我必需提出這件事的負面意義,以免有誤導青少年價值判斷.
吊凱子這事件,我還是有付出代價的.
首先是必需以彼此都不太熟悉的英語,確認對方的意圖.
是的,的確是”意圖”.
在主菜還沒到之前,JOE就急忙地探我的底線.
因為他的英文能力實在有限,加上文化差異(註四)我很努力地才了解JOE是真的在尋問可否有”性事”機會,而我更努力地讓他確認我真的沒有任何”性致”.
請想像一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亞洲女子,面對性致勃勃的希臘船員,身處於她一點也不熟悉的削凱子應對中,還得調適文化上的差異,這一切絕不是臉上微笑與心裏驚嚇之間的差別而已.
在那2,3個小時的飯局,我覺得我的腦細胞活躍得有如一場熱烈的座談會主講.臉上保持絕對燦爛的笑容,耳朵努力辯識程度不太好的希臘腔英文,嘴巴要應對肚子的渴望還得恰當地回應JOE,腦子除了控制一切現況外,時時因應最新狀況思索著這一刻或下一刻的脫身之法.
加上這整天我幾度處於吃過飽又餓過頭的狀況,羊排還沒完全吃完,胃開始隱隱作痛.
好不容易酒足飯飽,彼此的英文也即將用盡,在缺乏食物的掩護下,缺乏社交應對技巧的我,覺得也該是告退的時候了,告訴JOE一個我思量很久的理由:我還有一個室友,但我拿著房間鑰匙,頂多再待半小時.
JOE雖然點頭如搗蒜,不過似乎沒聽懂我的意思.過了一會郤很GENTEL地提醒我說:若你想回去休息,就告訴我,我們就可以離開.
在混亂的訊息傳達交錯中,最後我們總算要離開了,我確認了JOE等下跟家人還有聚會,也清楚明白我對他的意圖僅只於餐桌,和他一起離開餐廳.
穿過SYROS巷弄,我心裏時時盤算何時何地何理由,安全地脫身.
正當我們走回港口最初碰面的街道附近,JOE突然回過頭來,認真地對我道別.
心裏正鬆了一口氣,JOE忽然抱住我,伸過頭來往我二頰做了一個貼面禮,我一面不熟悉地順著他的動作回應,心裏還想著:”我總算有機會親自體驗這個矯情無比的招呼方式了”
就在這時,JOE的大臉忽然迎面而來,慌亂間我只能緊閉雙唇,臉儘量朝下.
JOE滿是鬍渣的嘴,在我的上唇及鼻子間搜索了大約20秒(在當下覺得好像是20年),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頭來,對我說GOOD BYE.
在驚嚇之後,我忘記我有沒有再度展現笑容對JOE親切地SAY GOODBYE,只記得我一路逃回飯店,走進飯店前還四下確認沒人跟著我,進了飯店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櫃台,請櫃台的小姐保證做到:無論有任何人來找我,都說沒有我這個客人
吊凱子這種事,看來我還有許多努力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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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每當希臘男人提出一個他們認為無害或友善的提議,例如在餐廳請你喝一杯,在店裏多送你一個小禮物…郤遭到拒絕時,他們就會有那種誇張的困惑表情,二手大大地攤開問著:Why not? 我剛開始時會想很多理由解釋,通常原因都是由於在台灣我們聽過太多人心不軌的謠言,以至我們處處提防,小心過頭,無法想像FREE的好意.後來我比較了解通常這種表情代表他們真的是想表示好意,在情況允許下就比較會接受.
註二:雖然心存不良意圖,不過我還是僅止於吃飯社交的階段,所以一路上我注意著他有沒有走入偏僻的巷弄,隨時準備若有危險之虞,即使不禮貎也顧不上了,馬上說我想要自己去吃飯.
註三:一種希臘本地的民俗樂器,長得像小吉他,或像夏威夷的七弦琴,念起來發音像”西索”
註四:雖然我絕對算不上什麼保守的女人,但實在無法把一夜情當成邂逅一場地稀鬆平常.所以當剛開始對JOE的探問,除了語言上的隔閤外,還有無法相信他會那麼理所當然地直接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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