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屋裡全都是血。
紅色的牆、紅色的椅、紅色的地毯、紅色的桌腳......
血腥味鑽入他鼻中,在他心裡烙下無法磨滅的恐懼感。少年顫抖著,嘴唇微張,卻叫不出聲音來。
濃稠的血染上了他的腳。啊!鞋......是幾天前元旦新做的。不能髒掉啊......
媽媽會生氣的。要做新的才行,媽媽又要忙了。
還會的話,就好了。
少年的淚奪眶欲出。然而,室內響起的哭聲,並不是他的。
一個孩子的小手,環住了他,小臉上沾滿淚。童稚的語音微微發抖[好可怕......
哥哥......好可怕啊......]他莫名其妙地鎮定下來,環抱著弟弟那瘦弱的身軀[
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保護你......]
因著這承諾,他與弟弟相依為命。可是,為甚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們兄弟的關係竟然會惡化。起了爭執,還說了許多傷人的話。
伯邑考滿懷煩惱地走在街上。金屬大廈反射著刺目的陽光,炎熱的空氣令人昏睡,大概有三十七,不,三十八度吧!
應該回家了。但一想到和姬發間不愉快的吵架,他就不禁改變了方向。走過的路,人們越來越少,他漸漸來到僻靜的地方。天色突然黯淡下來,抬頭一看,烏雲已經遮掩了太陽。雨滴逐漸落下。
雨來得好快。伯邑考沒有多加細想,就衝進了這路上唯一的店面。
[來避雨的?]咖啡香和蒸汽彌漫間,說著這話的少女,讓人有深切的不真實感。
盡管躲得快,伯邑考身上還是濕了。少女遞了毛巾給他。
[謝謝你。]伯邑考禮貌地道謝,抹乾髮絲上滴下的水。
伯邑考在店中央的桌旁坐下,隨之而來的是長時間的沉默。少女凝視了他半響,終於開口[我看得到你眉宇間的憂郁。]
伯邑考怔了怔,抬頭對上她的眼睛[有那麼明顯嗎?]
少女點頭,隨即又搖頭[我想,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吧?可是我可以感覺到。]伯邑考向她伸出手[不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是姬伯邑考。]少女伸出手與他相握[我叫玄衣羅剎,“天乾咖啡屋”的老闆娘。]
伯邑考打量了一下店面[真沒想到。我以為年輕的女孩子,不會對老式的物件有興趣。]玄衣羅剎給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年齡和外表沒有絕對的關係喔!]
[不會差很遠吧?]伯邑考端詳著她。怎麼看都只有十六、七歲年紀。
玄衣羅剎微笑[不要老說我的事。你呢?幹嘛一臉憂愁?]
伯邑考嘆了一口氣[說來話長。]
[我有很多時間。]玄衣羅剎有點厚臉皮地說。
伯邑考看了她一陣子,有種莫名的安心感覺。總覺得甚麼都可以和她說,甚至覺得在她面前隱藏是一種罪。
因此,伯邑考開始了敘述。
從前,並不很久以前,有一對兄弟。哥哥是個少年,弟弟還只是孩子。父母親被仇人所殺,原本富裕的家被仇人洗劫一空。後來少年才知道,原來母親是組織的叛徒,而父親盡管知道,卻仍深愛著她。他們的死遺留給少年恐怖的記憶。但他振作了起來。他只剩下弟弟這唯一的親人。兄代父職,兄代母職,與弟弟相依為命的少年,很快長成青年。
玄衣羅剎悠然神往[真好,我也想有個弟弟呢!]
伯邑考苦笑[我們兄弟的感情本來是很好,可是......]
孩子依賴著少年長大。他並沒有上進心,甚至有點怠懶。他執著於五光十色的物資,盡管知道應該努力,卻甚麼也沒做。但身為兄長的青年容忍著,用盡心力地呵護著少年。原本以為,就這樣下去也沒關係,少年卻漸漸改變。他有了自己的主張,不再事事聽兄長的勸。他開始任意妄為,終於和哥哥吵起來。
[導火線是甚麼事呢?]玄衣羅剎扭開火,幽香充滿了咖啡屋。
[發他......把我們的房子都賭掉了......]伯邑考的眼中寫滿了心痛。那是父母
唯一留下的財產啊!
少年染上賭博的惡習。青年一再地勸勉,卻無濟於事。青年並不在意錢,而是害怕少年泥足深陷。當青年回家找不到少年,總會在賭場見到他的蹤影。少年嬴了,就覺得運氣好要再賭;輸了,則嚷著要翻本。每一次,都要青年連哄帶罵地把他拖回家。少年不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終於,少年偷去了屋契,在賭桌上把自己的家輸了出去。於是,青年和少年吵了起來。
伯邑考閉上了眼睛[我從來不知道發對我有那麼多不滿......]淚順著臉頰流下。
玄衣羅剎將手放在他手上[沒事的......]她熄了火,拿起壺,將剛煮好的咖啡倒
入杯裡,遞給伯邑考[給你......幸福咖啡。]
伯邑考望著咖啡,熱氣讓他眼前一片矇矓,不,或許是淚的關係。
少年的口不擇言深深傷了青年。這麼多年來,他只想守護著他。因為他是他最珍視的弟弟。可是少年卻不領情。說青年束縛了他的自由,說青年管制他的生活,說青年從不給予他想要的。少年說他討厭青年。討厭他一副正直的樣子,討厭他總是比他優越。青年做的總是對的,而錯的永遠是他。少年說青年對他的好,只是一種憐憫。但青年並沒有這樣想過,一直沒有......
玄衣羅剎為伯邑考拭去了淚[那不是他的真心話......伯邑考......相信我。]
伯邑考有點不好意思地避開了她的手[謝謝你。我想我該回家了。]
玄衣羅剎微笑[難得有客人來,你連一杯咖啡的生意都不讓我做?]
伯邑考楞了楞,隨即微笑[啊......我都只顧著說自己的事。]他付了錢,拿起咖
啡一飲而盡。
伯邑考皺起了眉頭[苦......]玄衣羅剎笑了[還苦嗎?]一陣香甜的咖啡味,在伯
邑考的嘴裡散開來。他也笑了起來。
站起身,準備往店外走去,伯邑考突然一陣暈眩,倒了下來。玄衣羅剎趨前扶住他,將他放到軟墊長椅上。
一個稀疏的人影出現,爾後慢慢清晰。一位藍髮飄揚的美男子,雙手交疊在胸前,看著她的舉動。冷不防地,他突然開口[我們又不是黑店,你幹嘛下藥?]
[沒有失去過,不會懂得珍惜。]玄衣羅剎轉過身來[我保證,不出三小時,他弟弟就會找上門來。]
楊戩理了一下自己的長髮[真是亂來。]
另一邊廂,姬發開始在反省,然後又否認自己的不是,再反省,再否認,重覆著這個過程。抬起頭來,掛在牆上的時鐘不留情地走動。離伯邑考原本應該回來的時間越來越遠。就算因為雨誤了時辰,也不致那麼久啊!
由等待的憤怒變成焦躁,從焦躁變成不耐煩,從不耐煩變成恐慌,從恐慌變成擔憂。各種想法在姬發腦中盤旋。
[哥哥不要我了嗎?][哥哥出了甚麼事?][哥哥還好吧?][究竟怎麼了?][是我惹
哥哥生氣,他討厭我了嗎?][不會的,哥哥那麼疼我......][沒有哥哥,我甚麼
也做不來啊!][我只要哥哥好好地。][哥哥一定要平安無事。][哥哥......]
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慮,姬發走出了家門,漫無目的地尋找著。
並不大的雨勢卻持續得很久。綿綿細雨在空中飄著,雨絲沾上了他的衣裳。沒有頭緒......他發現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哥哥,他一點也不了解!
他從未理解過伯邑考的苦心,只會一昧地抱怨。
一切都是他的錯啊!姬發慌亂的腳步毫無方向感地奔走著。
終於,他闖進了[天乾咖啡屋]。
紫眸的美男子,將一頭蔚藍長髮束在腦後。火爐上煮著新的一壺咖啡,他怡然自得地翻閱著書本。
但這些都不重要。姬發一眼就看到了枕在靠墻軟墊長椅上的伯邑考。他衝了過去,嘴裡喚著[哥哥!哥哥!]
伯邑考張開了眼睛[......發?]姬發抱住了他[我知道錯了!哥哥!不要丟下我,
是我錯了。我說的話都是無心的......][我沒有怪過你。]伯邑考欣慰地撫著姬發
的頭。姬發拉著他的手[我們回家吧!]
伯邑考聞言,想起之前的事。環顧室內,玄衣羅剎不在。楊戩閤起了書本[你們可以走了,好奇心不要太重。]
伯邑考不死心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戩微笑[都說了,好奇心不要太重。我拒絕回答。]
伯邑考看了他好一陣子[玄衣......玄衣呢?]
楊戩好整以暇地[去辦事了。]
伯邑考與姬發站在原地。既想弄清心中的疑團,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戩看向他們[還有事嗎?]
伯邑考抱歉地笑了笑,帶著姬發離去。
楊戩為自己斟了一杯咖啡,又斟了一杯,放在桌子的對面。
雪白的纖纖玉手橫空出現,接著是手臂、肩、身體、臉......
當玄衣羅剎整個人完整地坐在楊戩對面時,她也正完成舉杯至唇的舉動。
她看了一下店裡[他弟弟來過了?]
楊戩點頭,喝了一口咖啡。
玄衣羅剎放下杯子,用手托著頭[戩,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喔!]
楊戩笑了[看出來了?我只是想起......我們之間發生過的那件不愉快的事。]
玄衣羅剎凝視著他[我都認錯了不是嗎?戩還介意啊?]
[介意。]楊戩拉住了玄衣羅剎[介意我自己沒有好好地看住你。]
玄衣羅剎吐舌[所以你現在才變管我那麼嚴。]
關上了煤氣、燈光、空調,店內一片黑暗。
[你管得住嗎?][我很聽你的話耶!][才怪。][不要這麼說人家嘛!][我看我移情
別戀算了。][我看到戩的壞心眼。][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啊?][反正戩本來就很
受歡迎啊!那是遲早的事吧?][好重的醋味。][哪有?][明明就有。][......][.
.....]
人聲隱沒。
仿彿不曾存在一般,但確實存在。來這裡傾訴你的苦惱吧!
歡迎光臨[天乾咖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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