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暈了多久,杜惜惜再度轉醒,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眼前是天花板上的吊燈,沙發有點窄,她想伸展一下,卻發現有所阻礙。
腳邊,林邑正在一邊吃洋芋片,一邊看電視。
杜惜惜心上吊桶放了一半,慢慢坐起身,想要跟林邑訴苦,說她的房子有鬼。可隨著意識越來越清晰,她又發現不對之處。
她記得,她暈過去前抱過那個鬼,好像也是穿這樣,白上衣黑長褲。
而且,那個鬼,跟林邑長得也有點像。
所以眼前這個,到底是林邑,還是鬼?
「林邑……鬼?」
那吃洋芋片的人(鬼),察覺杜惜惜醒來,微笑道。
「很好吃,要不要吃?」
杜惜惜愣愣地看著他遞過來的洋芋片,看清了他的臉。他不是林邑。
所以,他是那個鬼?
雖大部分時間杜惜惜都是暈過去的狀態,但到目前為止,她和鬼也相處一段時間了,沒有剛才看到他瞬移那樣害怕了。
「鬼……有味覺嗎?」
鬼說洋芋片好吃,太奇怪了。
「本來沒有,但我有。妳想聽原因,我講給妳聽啊!吃一片吧。」
鬼將洋芋片袋子朝杜惜惜遞了遞。
吃東西可以舒緩極端情緒。也許杜惜惜可以心平氣和地看祂。
杜惜惜看著鬼,慢慢地,警戒地將手伸過去,拿了一片,塞到嘴裡。
「那座山靈氣不錯,妳看埋了那麼多人就知道。我應該是死得夠久,吸收靈氣,有了道行,所以有了形體,也能吃東西。」
說著,鬼又吃了一片。
「你是……那座無字碑裡的墓主?」
不然,杜惜惜不知道她和靈異圈子有甚麼交集,除了前兩天被氣到去亂哭墳。
「嗯,我一直待在那裏,可那天妳叫我親愛的,叫得那麼情真意切,還把我跟墨翟比美,我無聊了百年,真的,很感動……」
鬼笑道。
「我就跟妳回來了。妳那天哭得那樣慘,我想看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那……我怎麼不知道你跟著我回來?」
不是有形體嗎?
「我可以以人的型態出現,也可以跟一般的靈體一樣,以氣的方式存在,當我是一團空氣的時候,妳當然看不見我。」
原來如此。杜惜惜想,但又馬上想到什麼似地,叫道。
「那我這兩天,睡覺,洗澡,上廁所……你都在?」
「嗯……不過妳放心,我沒有跟著妳,我雖然在妳家,卻都在做自己的事,妳進浴室的時候,我都在研究電視怎麼轉,爐子怎麼用,或者欣賞外面的風景。」
「妳這裡好高,整個城都望得到,我以前的房子也不過兩層樓而已。」
「你說你已經死了一百年了,百年前兩層樓算洋樓了,你很有錢?」
杜惜惜沒見過鬼,突然在她面前出現一個,她感到有些好奇。
「百年前,我們家,是北斗莊首富,霍家。」
北斗莊,是這個城市S市的古地名。
杜惜惜讀的是中文系,課程中也少不了歷史田調,北斗莊霍家她可知道了,產業遍及茶葉、絲綢和地產,百年前最賺的行業,霍家均有涉獵。霍家第一任家主的墳,在市郊幾公頃大,氣勢磅礡,目前被改建成公園。
是說霍家那麼有錢,鬼的墳怎麼這麼寒酸,連字都沒有?
「我叫霍雁書,是霍家第三代家主。」
家主?那更不應該啦,怎麼一個家主的墳這麼寒酸呢?
甚至還沒安媚的墳氣派。
「所以,你真的像墨翟一樣節儉啊?你的墳很……簡單啊!」
除了節儉,杜惜惜再也想不出霍雁書的墳那樣寒傖的原因了。
「不是。我不是個特別節儉的人。妳也發現了,我的墓特別簡陋,碑上還沒有文字。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
霍雁書一面說,一面突然飄起來,飄到冰箱那裏,拿了兩瓶可樂過來。一瓶遞給杜惜惜。
真當成自己的家了。
「我猜,我的墳的狀態,跟我的死因可能有關係。」
「所以,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杜惜惜喝著可樂。
「妳有沒發現整片山頭的墓,只有我待得最久,其他人都投胎去了……算了妳也看不見……」
「其他人都投胎去了……所以安媚也已經不在那裏了?」
「妳是說,那個林邑拜的墳嗎?」
霍雁書笑道。
「我就沒看那墓主出現過。」
「意思是她投胎去了嗎?」
杜惜惜覺得霍雁書話中有話。
「不是。她壓根沒出現過。妳們林邑,沒參加那個安媚的下葬儀式吧?」
「那墳裡沒死人,就是個衣冠塚,所以墓主沒出現過。」
霍雁書的表情,就像在看林邑笑話。
「什麼意思?是說安媚沒有葬在這裡,或者……安媚沒有死?」
如果霍雁書說的是真,這也太勁爆了吧!
「兩者皆有可能。但不管如何,林邑一直跟那座墳說話,墓主怎麼也聽不到的。」
如果林邑拜錯墳,或者安媚其實沒死,那可真是太狗血了!
沒死的白月光還叫白月光嗎?
杜惜惜開始在想,要不要跟林邑說這件事。
「那……為什麼大家都去投胎了,你卻沒有呢?」
聊到這裡,又是洋芋片又是可樂,一人一鬼就好像老朋友閒話家常了。
「因為我的心裡牽掛著兩件事。就是一般人說的,執念吧。執念不消,沒法甘心喝下那碗孟婆湯。」
霍雁書的表情變得嚴肅。
「什麼事?也許,我可以幫你。」
杜惜惜想,現在自己好歹也算個小富婆了,有錢好辦事。
大家都去投胎了,只有霍雁書沒去,跟人家不一樣,可見不去投胎,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剛死的時候,我懵懵懂懂的,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在看到那碗孟婆湯的時候,心下很排斥,就像有什麼事情未完成,不甘心。」
霍雁書的視線飄向遠方,沒有聚焦。
「隨著道行越來越深,我才慢慢明白,心中牽掛未完成的,到底是什麼事。」
「其一是,我的死因。」
「其二是,我死後,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們過得如何了?」
「霍家內鬥嚴重,縱使我是名正言順的家主,私下想奪權的人也不在少數,暗潮洶湧,我死得太倉促,來不及安排,擔心她們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堂兄弟們為難。」
說著說著,霍雁書的眼眶竟然紅了。
看多了宮鬥宅鬥劇,杜惜惜能理解霍雁書的擔心。她安慰霍雁書。
「雖然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但畢竟霍家是個顯赫家族,而你也算個名人,應該還是有蛛絲馬跡可以查的。」
「妳打算怎麼幫我?」
「我們念中文系的,查古籍資料最在行了。就算暫時查不到,你就先待在我家做傭人,我不會虧待你的。一個月給你三萬塊包吃包住。」
「你們的三萬塊多大?」
「大概可以買半兩黃金。」
霍雁書一付看到鬼的樣子,看著杜惜惜。
半兩黃金開什麼玩笑?他霍家一個打掃下人一個月都給一兩黃金了。
霍雁書飄了起來,開始在室內繞圈圈,杜惜惜叫他他都不理。
「嫌少啊,過分了,我包吃住耶。」
杜惜惜跑起來追霍雁書,但怎麼追都追不上。
霍雁書越飄越快,杜惜惜一邊氣喘吁吁,一邊頭都暈了。
是說,窮人見識短,妳怎麼可以拿半兩黃金,來羞辱百年前就日進萬金的霍家當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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