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平靜中流逝,彷彿一切都已波瀾不興。
在小林升任廠長後,孟筠和小林結婚了,夫妻倆共同管理廠務,還有藍海漫遊,以及翔威車業,韓拓的股份。
可漪參加了孟筠的婚禮,給予衷心的祝福。
在自己那樣地傷害孟筠之後,孟筠還能擁有幸福,甚至,要更好。
相形於孟筠的忙碌生涯,可漪也有她的事做。在這段時間裡,可漪將寂寞轉為作畫的動力,畫了不少作品,和田鵬的互動也漸行頻繁,只差,沒將父親二字喊出聲來。
在她生命最絕望的季節裡,田鵬與畫,給了她支持的動力。
人生,有什麼事是絕對的呢?
曾經韓揚是她最想追求的理想,如今形同陌路。
曾經田鵬是她最憎恨的人,如今卻不離不棄。
曾經自己嫁入豪門,被認為是麻雀變鳳凰地讓人稱羨,如今只是怨婦一枚。
曾經孟筠遭遇情人和好友雙重背叛的人間慘事,如今婚姻事業兩得意。
而韓拓呢?那個讓她認識愛為何物的男人,如今在天一涯。
如果不是韓拓,她還是那個唯利是圖,見錢眼開的田可漪,那時的自己有多快樂?
直到她心裡有個人,才發現,那時的快樂,是空洞的快樂。
而現在呢?她很憂傷,這憂傷,卻充實。
現在的倫敦,下著雪吧?
韓拓會在那場雪裡,追求新的事物,展開新的人生麼?
在泰晤士河畔,你會記得我,或是忘了我?
也許,小林是對的,韓拓離開,才能讓可漪意識到韓拓的重要。
自從韓拓走後,可漪的心裡,再也沒有韓揚的地位,她的心裡全是韓拓,千里之外的韓拓。
韓拓的近況,可漪完全不知道,有韓揚的作梗,韓拓無法與她互通訊息。而孟筠和小林,也從不在她面前再提韓拓,也許,是希望她過得平靜吧。
「可漪,發什麼愣?妳把淺紫調成深藍色了!」
田鵬的話,將可漪拉回現實。
「嗯.......」
可漪回過神。
「我再調一次.......」
「可漪......妳越畫越好了......上次藝壇新銳的參展作品,妳獲得的評價,不輸給張影。」
田鵬一面作畫,一面稱讚可漪。
張影,是田鵬最得意的門生。
「是嗎?」
可漪淡淡一笑,自己亂七八糟的生命裡,總算有件好事。
「記得那幅風中的少女嗎?⋯⋯那是妳初試啼聲之作,論技巧,不是妳最好的作品,但人物的表情栩栩如生,我很喜歡。」
田鵬和可漪聊了起來。
「我知道,那幅畫裡,畫的是妳.........所以,情意真切。」
「對......田鵬,記得告訴過你.......我為什麼嫁給韓揚.......」
可漪用畫筆,在畫板上調勻色彩。
「在我離開家,那個冬天的晚上,妳在公園裡,受到壞人襲擊......是韓揚救了妳.......我記得.......」
這件事,讓田鵬自責不已,可漪婚前向他透露,他一直沒忘。
「就是那天晚上?」
「對,那天晚上,我的樣子。」
可漪回答,若有所思。
「那麼.......右邊的男孩,牽著妳跑的,就是韓揚?」
田鵬回想著畫的內容,左邊是女孩,右邊是男孩,結構均衡。
「不是......」
可漪停下畫筆的動作。
「不是?怎麼不是呢?」
田鵬疑惑。
「一直都不是韓揚.......那個男孩......是韓拓.......」
可漪拿著畫筆的手,顫了一下。
原本一個人的,風中的少女,可漪始終,把韓拓畫上去了!
「可漪.......」
田鵬愣了會,看向可漪的眼神,充滿憐憫。
「所以.....妳和韓拓.......」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上天跟可漪,開了個何其大的玩笑?
「都過去了......」
可漪苦笑。
「我要畫了,你別吵我.......」
可漪轉過身,腦子卻一時無法從記憶裡抽身,手一顫,畫筆落了下來,在畫布上留下一抹突兀的紫色痕跡!
「可漪.....妳怎麼了?畫筆都拿不好........」
田鵬搶上,替可漪撿起畫筆。
突然,發現了什麼。
「可漪.....妳......妳的手......在發抖......」
田鵬發現,可漪拿著畫板的手,抖得更是明顯!
「妳的手怎麼了?連畫板都拿不住!」
冷不防地,田鵬抓住可漪的雙手,畫板砰的一聲,跌落地面!
「沒什麼......」
可漪試圖抽回手臂。
田鵬卻不放,他撩起可漪的衣袖,赫然發現,原本白璧無瑕的手臂上,佈滿了青紫色,觸目驚心的瘀痕!
「這是怎麼回事?韓揚打妳?」
田鵬心疼地急問。
他知道經過可漪和韓拓不倫情事,韓揚不可能沒有疙瘩,但是,他也不能對可漪暴力相向!
「不.......沒有......是我恍神,不小心從樓梯上跌下來.......」
可漪忙著解釋,她知道田鵬可能因此去找韓揚算帳,但一切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對不起韓揚,該受報應。
「不可能!他竟然這麼對待妳,讓妳連畫筆都拿不住!走,咱們去驗傷!我要告他!」
田鵬氣極,雖然可漪不認他,但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兒,怎能讓她受這樣的欺負?
「別這樣!是我先對不起他的!韓家因為我的事,已經夠烏煙瘴氣了,再傳出家暴事件,韓家的聲譽會完全掃地!......不要讓我,再對不起韓家........」
可漪拉住田鵬,阻止道。
「這關妳對不對得起韓家什麼事?做錯事的是韓揚,太可惡了!」
田鵬道。
「敢作不敢當嗎?」
「我說了不是韓揚做的,是我自己跌傷,你要告什麼?證據在哪裡?韓揚對我很好......他已經對我很好了......我拜託你不要再生事了!」
可漪阻止田鵬,一面墮淚。
「妳到底怎麼了?妳向來很勇敢,該妳的必定勇於爭取,為什麼變成這樣?妳要站出來,證明是韓揚打妳,爸爸支持妳到底!」
「不是韓揚做的,你要我講幾次?我好不容易得到平靜的生活,你不要再來破壞!」
可漪拿起外套,便要走人!
「好,妳不肯證明沒關係,我們去韓實先面前講個清楚,看韓實先給我什麼樣的交代!」
不管可漪的掙扎,田鵬拉住可漪,將她塞入車裡,直驅韓家!
在韓實先面前力爭了一陣,韓實先極力安撫田鵬的怒氣,連連道歉,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事件,並急call韓揚來,私下狠狠訓了一頓!
「雖然你氣可漪是人之常情,要晾著她出去找女人我也不管你......但你竟然動粗.....今天田鵬念在舊交情份上不予追究,如果他到警局備案,或在媒體報料,你韓揚還怎麼在商場上立足?」
韓實先對可漪這個把兩個兒子搞得不成人形的禍水心裡也有氣,但以田鵬在藝文界的聲望,畢竟不能得罪。
韓揚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在田鵬和可漪面前極力表示懺悔。
看韓揚情深意切的模樣,田鵬的氣漸漸消了。
「以為可漪沒有娘家嗎?這樣欺負我的女兒!」
「再有這樣的事,我就把可漪帶走!」
田鵬對韓揚下了最後通牒。
道了歉後,韓揚載著可漪回到別墅,一路無話。
走進客廳,韓揚積壓已久的怒氣一瞬間爆發!
「妳不是很有種?被打都不吭一聲?原來是留著跟妳爸告狀,妳這賤人,心機還是一樣深!」
韓揚將可漪猛力一推,可漪沒有防備,下腹硬生生撞上茶几角落,痛得站不起來!
「妳不是很恨田鵬?找不到人給妳主持公道,連爸爸都認了是嗎?」
「我沒有.......沒有告狀,是田鵬......田鵬自己發現的.......」
可漪癱坐在地上,聲音微弱。
「田鵬怎麼發現?妳的臉上脖子上手上腳上都沒有傷痕,他要怎麼發現?」
韓揚也不是省油的燈,拳腳全招呼在看不見的地方。
「難不成妳脫給他看?」
「你在說什麼?」
可漪抬起頭。
「我拿不住畫筆,田鵬懷疑,才撩起我的袖子......」
「拿不住畫筆?畫筆怎麼可能拿不住?妳是故意裝病,好讓田鵬發覺是嗎?」
韓揚冷笑。
「妳這女人工於心計,連拿不住畫筆這種誇張的事都做得出來!」
「我是真的拿不住.....我的手一直發抖.......」
可漪極力解釋,她也不願自己的手拿不住畫筆。
「是嗎?好,別說我不體諒妳,既然妳拿不住畫筆,以後甭給我畫畫!」
韓揚一面咆哮,一面衝進可漪畫室,將所有畫具砸個稀爛!
「不要.....韓揚,我拜託你......這是我唯一的寄託了......你不能這樣做......」
可漪忍著痛追上,想阻止韓揚,卻哪裡制止得住韓揚的勢若瘋虎!
「唯一的寄託?那我呢?妳的丈夫,妳伺候得心不甘情不願,只會畫畫......一天到晚只會畫畫......畫什麼畫.........」
韓揚手下不稍停止,畫室地板一片色彩狼藉!
「你打我吧,你罵我吧,不要毀了我的畫......我拜託你.......」
可漪一面痛哭,一面抱住韓揚,死命地。
「去死吧,田鵬去死,韓拓去死,妳也去死,帶著妳這些畫.....通通去死吧!.........」
韓揚猛力推開可漪,衝向客廳,外套一拿,怒氣騰騰地驅車離去!
可漪茫然,看著一地狼藉的顏料瓶,這夜,將又是殘缺而破碎的平靜。
自己的生命,又何嘗不是如此?
「好.....我不畫畫......」
可漪一面低吟,一面收拾著滿地破碎的顏料瓶。
尖銳的玻璃,在燈光下閃著刺眼而絕對的光,彷彿能劃開一切,希望與絕望。
田鵬不放心可漪。
由於風中的少女,他終於了解,可漪對韓拓的感情,
更了解,可漪與韓揚,破鏡重圓的希望十分渺茫。
電鈴聲響起,已進入夢鄉的佣人,連忙起床開門。
「喔,是田先生,夫人在畫室裡。」
田鵬有時會來接可漪,別墅裡的佣人對他並不陌生。
田鵬點點頭,今天對韓揚的話是說得重了些,他想,應該來對韓揚安撫一番,並關心一下可漪。
畢竟,如果不離婚,自己的女兒,還是得跟韓揚一輩子,還是別撕破臉的好。
田鵬走向可漪畫室。
門關著,燈光從門縫透出來。
「可漪.......」
田鵬輕喚一聲,打開畫室的門。
卻見到讓他畢生難忘的景象!
可漪的血,混著所有顏料,調出一地渾濁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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