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這個不孝女兒......見父親最後一面.......”
徐四重複了一次.蹣跚著步履.走進廂房.跨過徐二屍身.走向床前.
”四兒........妳.........”
徐大直指徐四.眼神中有著驚訝.憤怒.難以置信.
---紀悠那群飯桶.當真連個瘸子都對付不了???硬生生讓這瘸子.從萬里之外的西域走回幽州???
---唯一的絆腳石徐二已經除去.卻又殺回個徐四!
”大哥.別來無恙???”
徐四回首.看了徐大一眼.褐色深眸.看不出她的情緒.
---面對徐大.她該憤怒.該憎恨.但她的情緒.深深藏在井一般的眸光裡.
---她的靜定.讓徐大受到一股莫名的震懾!
---現在.廂房內外.都是我徐大.還有支持我的.獨孤盈的人.可四兒她.卻了無懼色.
---對人心而言.最可怕的.不是預知即將排山倒海而來的報復.
---而是未知.不知道在徐四內心.究竟有什麼打算.
”四兒......妳看來很累.”
在徐大面前.獨孤盈只能這樣寒暄.帶著熾熱的眼神.
---不見四兒.該有一年了吧???這一年的離思.像烈焰一般熊熊燃燒.
”......大師哥.......”
徐四淡淡一笑.獨孤盈的存在.總是令她備感安全.
”.....我很好.......”
示意獨孤盈安心後.徐四一跛一跛.逕自走向床榻之前.
徐鉞緊閉雙眼.唇邊還懸著臨去前的一抹笑意.
---那是冷笑.
---父親.你為身為劍師的命運而冷笑麼???
---這個行業.與生俱來地.便帶著罪孽.
---父親.你說過.我是箇中翹楚.這代表著什麼???
徐四伸出柔荑般的手.撫過徐鉞因久病瘦削的臉頰.
---即使面對死亡.也必須微笑.因為.這是報應.
很早.當徐鉞帶著徐四進入冰窖.就這樣教育著她.身為劍師.都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只有坦然接受.才能成為真正優秀的劍師.
---冰棺裡的祖先們.哪個不是因為神劍鑄成.面帶微笑地離去呢???
”爹.您安息吧..........您說過的話.四兒會牢牢記住.......”
最後.徐四握住徐鉞那隻.鑄過無數好劍.因而粗糙的右手.
”在鑄劍的使命前.一己的自尊和悲恨.再也不算什麼........我一路.這麼活過來.也會這麼繼續下去..........”
---總之.內內外外.都已經是我的人.要取她性命.還不容易麼???
徐大朝身邊的侍衛一使眼色.那名侍衛點點頭.示意領命.拔出長劍.緩緩接近徐四的背.
”住手!”
早料到有恃無恐的徐大.會有這麼一手.目光一直鎖在徐四身上的獨孤盈突然一喝!
”動手!”
獨孤盈的阻止.令徐大意外.但他隨即下令.豈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獨孤盈搶上.正欲將偷襲的侍衛長劍打落.卻不料徐四動作更快.一轉身.伸出右腕格擋!
---侍衛的長劍.竟應聲斷成兩截!
---銅蝟護腕.她一直不離身.
獨孤盈心裡不禁暗叫.擋得好!
侍衛愣在徐四身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徐四站起身.從容看著地上斷劍.而後.慢慢抬起眼皮.看向徐大.
---眼底透著的光.徐大看著詭譎!
”大哥.你的鑄劍技術.是越來越退步了.”
”這樣也想當家督.族人要不服的.......”
徐四笑了.雖然風塵僕僕.衣著破爛.全身髒污.但她的笑.同樣具有令人怦然一動的魔力.
”獨孤盈......你還不幫我.一起除掉這囂張的丫頭!”
徐大朝獨孤盈命令道.
---這丫頭只有一人.又是跛腳.根本無法與自己抗衡.徐大盤算著.就讓她與父親.徐二黃泉為伴!
”大哥......徐家是世代相傳的鑄劍世家.鑄劍技術不好而擔任家督.是會丟祖宗臉的.”
獨孤盈陣前倒戈.笑著反捅徐大一刀!
”你說什麼???漢人長子襲位.這可是你說的!”
獨孤盈翻臉如翻書.還不忘羞辱徐大.徐大怒極!
”銅鑰在我手上.我應該比任何人.都有說話的權利.”
獨孤盈道.
”你的鑄劍技術.確實不如四兒.”
”這麼說來.你是心向四兒......我明白了......”
徐大看了.倒臥在血泊中的徐二一眼.怒道.
”你借我的手除掉老二.......心底卻是支持老四!”
”大哥.別這樣說.徐二死了.也少個人跟你爭家督.這是為了你自己.”
獨孤盈走向徐大.護在四兒身前.
”徐二死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麼???”
”你想將銅鑰交給徐四???別作夢了.你以為徐四她罩得住整個徐家???”
徐大冷笑.
”獨孤盈.你好樣的.這筆帳.我再和你慢慢算!”
---這一下變生肘腋.大出徐大意料之外.他明白.他所必須面對的徐四不只是一個人.還有獨孤盈一夥外姓族人.
---他需要從長計議.故此匆匆離去!
”四兒.....妳瘦了......大戈壁環境那麼惡劣.妳可曾病了.或者受傷???”
徐大一走.獨孤盈連忙扶住四兒的肩.上下端詳.
吳琨等人識相地退出.房內就剩獨孤盈和四兒兩個活人.
”沒有.我只是髒了些.很難看麼???”
四兒抹了抹臉.
”妳沒有不好看的時候........”
獨孤盈笑著.替她撥了撥長髮.
”四兒.妳變勇敢了.方才對徐大說的那些話.氣得他牙癢癢地.......”
”我要迎戰徐大.徐家.是我的責任.我已經決定了.”
四兒想起.那個迫她做下決定的夜晚.
---四野空曠.月泉清冷.還有.一個無緣的人......
”我回來了.大師哥.你幫我........”
四兒的褐色瞳仁.無比專注與堅定.
”我當然幫妳......我們總是一起.一起半夜起床.一起鑄劍.一起吃窩窩頭.一起讓人罵胡番.一起和對方打架........”
獨孤盈忘情地.握住四兒的手.
”這次.我們一定得打贏!”
而四兒.卻下意識地抽開手.
---讓獨孤盈握著.她有些心虛.
獨孤盈愣了會.
---四兒的手.他是從小牽到大的.在沒人的時候.他會慢慢牽著她走.怕她跌傷了.
---心中犯疑.但獨孤盈沒問.
”大哥說的不錯.我罩不住徐家.最起碼.大哥那邊的人.不會服我的.”
兩兩繼續正題.掩飾她的心虛.
獨孤盈臉色暗了些.
”安大人會介入.提出以鑄劍技術高下.決定家督人選的辦法.他是徐家最大客戶.徐大無法有異議.”
”所以四兒.妳得開始鑄劍.鑄一柄.有絕對把握.勝過徐大作品的劍!”
”我知道了......只是.對於這點.安世伯沒有異議麼???萬一贏的是我.安世伯認為.我能安定徐家麼???”
心思縝密的四兒提出疑慮.
---徐家不安定.安祿山兵器貨源就會出問題.
”的確.安大人曾對這點提出質疑.所以.四兒.徐大必須死!”
獨孤盈道.
”妳得將徐家異議份子全部剷除.家督之位才能穩如泰山.”
”我明白........”
想到什麼似地.四兒的眼神透出一股恨怒.
”不說這點..........外公和舅舅.都是死於大哥之手.就因為他們藏起我.不肯說出我的下落........徐大逼人太甚!”
因為極度憤怒.眶中布滿血絲.四兒的手微微顫抖.無法控制!
”四兒........”
獨孤盈扶住四兒肩膀.試圖穩住她.
”大師哥.我有更好的點子.”
四兒冷笑.若有所思.清透卻不見底的深邃眸光.宛如復仇女神!
”安世伯擔心我搞不定徐家.是麼???........”
”我要在安世伯面前殺死徐大.讓他見識我的手段!”
---連親大哥都能殺.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徐四.當然有能力安定徐家!
---原本.獨孤盈還擔心徐四心軟.不肯殺徐大.那麼.死的就該是她了!
”劍師的生命.原就帶著深重的罪孽.還差這麼一樁麼???”
四兒明白.打從離開月泉.她就已經做下了選擇.選擇面對自己的命運.
兩兩.就這麼消失了.像早晨的露水.蒸發在空氣裡.什麼也沒留下.
---她的行動不便.身上又沒錢.長得像花一樣.如果遇見壞人.......
札克楚從瘋了似地尋找.到茫然任馬亂走.在沙漠裡晃了幾天.風砂強勁.兩兩的馬蹄痕早被凐沒.再也找不著了.
而時間.並不容許他為了兩兩.再這麼虛耗下去.
---他得趕到幽州去.殺安祿山!
---早點達成任務.早點回大漠.尋找兩兩.還有李楣的下落.
---望著茫茫瀚海.他也只能這麼決定了.
幽州屬范陽節度使統轄.是安祿山的地界.
因此.札克楚能很容易就打聽到.節度使府在哪裡.
在節度使府外觀察了半月.弄清楚安祿山的出入作息.
---要殺他.得確定他在家才可以.
有一位穿著漢人錦衣武官袍服.身材高壯.總是騎著一匹好馬出門.大家都衝著他叫節度使大人的.應該就是安祿山.
---為了記住安祿山的臉.札克楚觀察得很仔細.他發現.安祿山同突厥人一樣.輪廓深邃.黃皮膚.這和傳言.安祿山的母親是突厥巫師不謀而合.
---但.令他意外的是.安祿山的眼珠.並不像突厥人一般深褐.而是藍色.像自己一樣的水藍色!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他跟自己一樣.有拂菻人的血統???
---不管是哪裡人.總之他該死!
某天下午.確定了安祿山進門後.沒再出門.札克楚認為時機已到.
收起鹿皮.弄了一套黑色夜行衣.把自己重重包起.
---這是必須的.札克楚知道.自己長得太顯眼.到哪.都是人們注目的焦點.
---他可不願意當殺手時.眾人還把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將銀劍貼身收藏.待夜深三更.月上中天.札克楚攀上府牆外大樹.翻過高牆.跳進節度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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