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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17╱中國時報╱第E4版╱人間副刊╱陳雨航  
  《■三少四壯集》小村雜貨店遺事

 　　雜貨店和人們的生活如此密切，也難怪六○年代我們住的那個村子居然有六家雜貨店。

　　過去的雜貨店在居民的生活裡扮演著重要的位置。那時候人們說的「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如果你不介意煤油和木炭代替柴火的話，雜貨店一般都是齊備的。其他麵粉、粉絲、太白粉、砂糖、老薑、雞鴨蛋等煮食調味不可少的；餅乾、糖果、橄欖、蜜餞、汽水等零食；鐵鎚、鉗子它沒有，但是基本尺寸的鐵絲、鐵釘還有鐵絲網是有的；日常使用頻頻的針線、紐扣、鬆緊帶、髮夾、肥皂、牙刷、牙膏、牙粉、毛巾、棕刷、火柴等等；年節做年糕蘿蔔糕發糕所需的香蕉油、發粉、玻璃紙；拜拜需要的香、紙錢……還有許多想像不到的東西，雜貨店都能供應。如果擁有牌照，煙酒還是雜貨店可觀的營業收入。

　　在農工市井小民的收入主要都支付在民生用度上的時代，雜貨店還擔負了一些融通的功能。月底或者青黃不接的季節，到日常來往的雜貨店賒帳往往成為應急的措施。

　　雜貨店還有一項功能，如果地點適當，老闆和氣，人們時常坐下來聊天，那就成了一個我們稱做「店仔頭開講」的不拘形式的小型聚會所，它同時也就成為一個訊息中心。誰家那棟房子想賣啦，誰家的查某子後生尚未嫁娶啦，種種消息可能都是從這裡開始或中繼的。

　　雜貨店和人們的生活如此密切，也難怪六○年代我們住的那個村子居然有六家雜貨店。這六家的店面都不小，差別在於它們貨品的種類與數量，可以想見生意較好的都是裡裡外外塞滿東西，且有販售煙酒的店頭。

　　靠近路口那裡有一家是兼賣豬肉的，厚重的木頭案子就擺在雜貨店前，是村子裡僅有的兩個豬肉攤之一，它的生意不錯，過了中午大概就甚麼都不剩了，完全不妨礙它晚上成為閒坐聊天之處。我父親偶爾會來這裡，主要是這家的老闆是客家人，上門的也多是客家人，語言暢達無礙之故。

　　豬肉在這家買，但負責跑腿買雜貨的我們卻很少到這家來，因為有一家貨品更齊的雜貨店梗在我們家和豬肉店的中途。這家店距離我們家只約一百公尺，提一瓶醬油、啤酒，或者來了客人買五毛錢茶葉甚麼的，騎腳踏車或走路去都很方便。

　　這家雜貨店不像豬肉店有較寬的前簷可供擺放藤椅，它的門前只置一張條凳，偶有人坐，卻無話陣。想必是因為四十幾歲的老闆是個相對沉默的人，而且他還要兼做農事，在村子邊緣，我常時看到他在菜園裡澆水或噴灑農藥，傍晚時分也看過他用我們稱為「雙骨仔」的加強版腳踏車載著如山的蔬果到市內去，店裡由老闆娘照顧的時候多，她總是帶著笑容從各個角落找出你要的東西。

　　這樣勤勞的老闆有一天卻頗讓人意外地帶回來一個年輕的女人。老闆娘以淚洗面了好幾天後沒了蹤影，然後換據說是「菜店查某」出身的「細姨」坐在店裡充當櫃台的小桌子後頭。我們去買東西時看過她，是個穿著儀態都很平常的年輕女子，當然沒有原來的老闆娘俐落啦，因為她都不知道甚麼東西放哪裡啊。這時候指點她的老闆臉色和口氣也不太好，身為顧客的我們都感到氣氛的不適。

　　前後大概也沒有多少天，忽一日，一切又恢復了舊時狀況。年輕的女人消失了，老闆娘重又坐在了桌子後頭，只是她過去開朗的笑容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