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印度朋友Amit相識於昨晚,當社區大門因為白袍聚會的舉行而關閉時,我們都枯坐在門口等待,我無聊地翻看著隨身包裡唯一的文件──靜心活動介紹手冊,Amit問我有沒有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情,能否聊聊天,於是我們就這樣聊了起來.
他說話的內容對我來說很奇特,像是問說:[Are you a spiritual person?(你是一個很靈性的人嗎?)],或者[I respect everything. I respect the tree..I respect you. I respect people when I was killing them...(我尊敬萬物.我尊敬這棵樹,我尊敬你,當我在殺人的時候,我尊敬我正在殺的人)]...嗯,不用懷疑,他真的這麼說,我帶著戒慎恐懼的心跟他說話,回答問題時常常想很久,而且感覺他對朋友與生活的定義很理想國,對活在台灣近三十年的我來說,相當不可思議,更遑論他話中兩次說到[我殺人],我在那當下懷疑自己會不會聽錯了,可他說話的態度那麼真摯,眼神如此穩定而專注...我於是在心裡埋下一些不安,但並沒有在那當下直接釐清.隨後他說到他隔天就是待在普那的最後一天,之後就要回德里工作了,希望能在最後一天有很特別、很美好的回憶,於是問我能否在隔天約定一個時間,再好好聊天,讓他真的多了解我這個來自台灣的朋友一些.
我不太擅於拒絕,事實上我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因為不好意思拒絕而答應,隨後滿腦子後悔的念頭,開始憎恨自己又承諾了違背心意的事情,接著帶著極度戒慎懊惱的心情赴約...在這個慣性的推動下,我跟Amit約定今天下午兩點社區大門見.
早上的[神秘玫瑰]裡,我在一個眼睛有神、充滿關愛的哥倫比亞男人(註一)懷裡睡了整整三小時.醒來時身體裡彷彿有滿佈負面的因子四處遊走著,頭有點昏,那實在是個前所未有的身體與意識狀態,感覺非常不舒服.在這樣的身心狀態下,趕緊和Fanny回家的我,更扎實地生了自己的氣,因為我的[遊戲]就是答應了不甘願的約定、然後懊悔不已,而我這次又把這個慣性帶過來,即使身在印度,依然在玩這樣的遊戲.可也在那時候,我訝異地發現我有能力被憤怒席捲、沉浸在憤怒裡,同時保持觀察;相較於我陪伴悲傷的能力,我對憤怒的允許被打開了,對悲傷反而需要多些耐心.
下午兩點,帶著不安赴約,ㄜ~和Amit的約定並沒有那麼糟,事實上,是很特別的一個過程.
我們坐在社區一個安靜的地方聊天,聊了三小時,其實是他在說話,問我問題,依照他的定義,他問的都是些很靈性的問題,我這才發現自己好久好久以來,常說的一句話就是[I am not sure.],不管用中文或英文,當別人問起關於我的事情,問我的想法或者感覺,我常常會說[我不確定耶!]...我撿選的第一個話題是關於我的恐懼,因為當時坐在那兒的我,對於跟一個陌生男性坐在一起說話,甚感不安,於是談到過去的制約,談到Amit看到我的缺乏自信.我常常想一個問題就要想很久,腦子一片空白,然後回答時還是說我不確定,Amit很有耐心,也很直接,當他看到我在逃避,他就會問我剛剛的肢體語言代表什麼意思,他要我由心而發地說話,當心想到、感受到什麼,就應當讓那些話語以一種美好的方式從舌尖出來...
就是一直陪伴我的不安與恐懼,直到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被打開了,徹底相信現在和過去不一樣,相信我至少可以一次又一次學習有信心地說話、做事,相信至少有一個人真的認為只要我由心而發地活著,我就是美好的...很扎實地給了Amit兩個擁抱,很深地感謝著他的耐性與細膩,還有印度人獨尊靈性、敞開去愛身邊人的特性.
呵~他昨晚說他殺人,沒錯,因為他以前是拳擊選手,只是他深愛的奶奶不喜歡看到他受傷的樣子,所以他放棄了拳擊.
五點,我們到游泳池游了一個小時的泳,然後他帶著他超帥的印度室友和我去喝印度拉茶,印度拉茶我期待好久了,以前在新加坡一喝就上癮,反而到印度兩個星期還沒喝到哩!享用了簡單的雞肉捲和拉茶,我說想去看電影,因為到普那社區後,就只有在這附近閒晃,不曾遠行,而這附近只有幾家小店,除了雜貨舖也沒什麼好逛的,聽說不遠的地方就有市區,巴不得有個印度人帶我去玩呢!
Amit的室友先回去了,和善溫柔的他提醒我們一確定電影場次就要打電話跟他說,他才知道我們何時回去,不然他會擔心.
一路上,看到零稀座落的五星級飯店、漂亮輝煌的大商店,可在路邊的遍地都是以天為被的印度人,老老小小地,在這片土地上了無財富牽掛地生活著.
因為較近的INOX影城沒有合適的場次,所以再度搭車到六公里遠的E-Square,看到Amit和Vishal(電動三輪車)殺價,原來開價六十盧比可以殺到三十盧比,來自德里的Amit才說因為他不是當地人,Vishal會亂開價,不管買東西或坐車,都一定要殺價;此外,他身上向來只帶一點點零錢,坐車用的,連看電影之前都要請Vishal先繞到ATM停一下、領個剛好夠用的錢,才去看電影,不然很容易就會被扒走哩!
印度的影城很大很漂亮,票價依座位分成六十、八十、一百盧比,折台幣大約四十五元到近八十元,場次很多,而且在那兒撥放的電影,有一半以上是印度電影,我這才想起有一次工作靜心聊天時,英國人問我台灣有沒有電影工業,相較於印度相當發達的電影工業,台灣本土電影算是很不發達吧!
等待電影的時間,逛了電影院附屬的漂亮書店,學企管出身的Amit隨性中帶有條理地跟我介紹了印度有名的導演、歌手和幾本好書,從一個在普那社區門口認識的印度人口中聽到行銷大師科特的名字,感覺很有趣呢!
一路上我們都是手牽手走路的,對我來說並不是太困難,因為心敞開了,相信在印度這個地方,的確有個朋友對我不帶目的,可以隨心裡感受到的親密度而牽手走路.當然,這在印度也是必要的,一個年輕女孩如果走在路上沒有男人牽著手,隨時都會被閒晃的男人糾纏、騷擾,這真要體驗起來又是一番風景了.
選看的電影是丹佐華盛頓的[Out of Time],是一部有點動作、有些愛情、有些鬥智的片子,在觀看的過程裡,Amit很多次有感而發地跟我說:[That is love.],我這才發現原來一個印度人可以在看電影的時候,一直尋找愛的痕跡,而且深深地被感動著,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有些印度人真的可以很愛自己的家人與朋友,而且在每天看似重複的生活裡,在細瑣的事情裡找到愛與感動.
在這裡,曾與印度人當朋友相處的台灣人常會說到一句話:[印度人都說我們用太多腦子,不要用腦子想,要用心感覺],我也果然從Amit口中聽到了這句話幾次,當我提到自己的恐懼或者是與人靠近的界線時,Amit會說那是腦子想的、被過去制約的,重要的是每個當下,我真實的感受是什麼,有勇氣依照當時的感受去做事、說話.
我告訴他,對我來說,擁抱與牽手都是僅屬於情人之間的親暱,他笑笑地說:[那你就把我當作是一天的情人好了],我有些小尷尬地胡亂回應,因為知道自己如果很正經八百地跟他說明我做不到的原因,對他來說肯定是難以理解而且倍感受傷的,而且我也明白,在這套由心而發的生活系統裡,個人界線的界定都是腦子的產物,是應該被拋棄的.所以就手牽著手看完電影,在中場休息時他問我,如果我是跟情人一起看電影,會怎麼表達愛意,我很尷尬地假裝聽不太懂他英文口音地拒絕回答著,他肯定感覺到我的含混,於是假設性地問我:[如果我親你呢?],ㄜ~這下子我真把台灣人的說詞拿出來了,很正經明確地跟他說:[這超過我的界線!],他有些不解這樣的思維模式,只問我是不是因為他不是對的人,也許是吧!但也許也就是我的界線,即使是腦子設定的界線,但這就是我的界線.他佩服我的勇氣和對他坦承的尊重,看完電影閒坐在電影院前聊天一會兒,困倦的我們就搭Vishal回家了.
帶著印度朋友Amit給我的眾多祝福與幫助,我以敞開的心和更多的信心勇氣,展開新的一天.
註一:這個哥倫比亞男人是那種你看到他走路的方式、他眼神看著你的方式,就會立刻安靜下來、感覺很祥和安心的那種人,很特別的一個人,雖然我還是常常會擔心靠近我的男人是帶著吃豆腐的心態的,但是他真的讓我在大部分的時候感覺穩定而安心,也因此我願意冒著被傷害的風險(被吃豆腐對我在[心信自己值得被尊重)的部分是一種傷害),窩到他懷裡睡覺.(四周都是哭泣和憤怒的聲音,找一個穩定的懷抱窩著,讓我有安全感,否則我得花很多力氣去和周圍的負面能量爭戰)
[今日開支]
電影 Rs. 100
車資 Rs.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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