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純白的殿堂,染上鮮紅。
清幽的天,覆蓋一層戰火的黑煙。
清晰的氣息,變得急促、沉重。
所有人、所有事物,都變得奇怪。
原本,神聖不可侵犯的一切,在這一刻,都改變了。
為什麼?
不,奇怪的……其實,是自己。
看著自己泛黑的手掌,表面並沒有真的改變,但看得到,看的到自己從底層散發出來的汙染。
黑,吞噬了一切,連同這個美麗的大地,還有,自己。
〝嗚啊啊啊啊啊────!!〞在絕望的寂靜中,無聲的吶喊。
悲涼的聲音,傳達不出去。
悲傷的情緒,被不容後悔的決定吞掩。
沒有人、沒有人會發現自己的絕望,沒有人,會伸出援手。
光,早已消失了、不能容許的,消失的光……
剩下的只有毀滅、毀滅、毀滅……
猛然睜開雙眼,溟頤看了看自己熟悉的房間,大口大口吸吐著氣息,急喘得有些厲害,撫著額頭,發現自己直冒冷汗。
輕輕皺起困惑的眉,壓著眼,注目著床中不安沉睡的人兒,不明所以的煩躁騷亂他的髮,決定去洗把臉先。
嘩啦嘩啦的水流,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回想著剛剛在床邊打鈍時做的夢。
其實那個並不算是夢,只是一堆模糊、沒看過的場景,很多東西都看不著的黑影集結起的詭異景象,跟往常的夢完全不同。
眼見什麼的都不是他在意的地方,那刻從骨子陰冷悲涼上來的哀傷、孤寂才是他介意的地方,那份深刻的絕境刻在深處,久久揮之不去。
悲傷的主人……會是她嗎?
那些模糊的場景,代表的又是什麼?
為什麼會有這麼絕望的聲音,卻沒有淚?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在黑暗中,沒有集結悲傷的淚晶,知道夢中的人就算痛苦,也未留下一滴淚。
淚水,已經無法表示她絕望的心境了……嗎?
甩甩頭,讓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了,趕緊上樓看炎單杰醒了沒,將剛剛的事情跟他說,與其自己想到頭爆掉,還不如看他有沒有什麼想法來的實際。
旋開門,溟頤瞬間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氣息。
是一種平淡說不上來的呼吸聲,還有點如光照耀身子散發著暖意的氣息,卻夾帶著一絲異樣的冰冷。
就像,那個夢一樣,令人哆嗦。
晨光從簾子透進來,照進點點光珠讓床中的人兒白皙的膚上顯得更加透麗,銀白的細髮搭在肩上,纖細的身子,精緻的側臉仰著清麗的眸子,憂藍的神色,讓人心疼。
目瞪口呆的美,就是在說這副景象吧?
虛幻的,不真實的一幅圖。
「妳醒啦。」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溟頤笑得僵硬走到床邊,望盡她那雙憂藍的美眸裡,無可自拔。
靜如水的麗容,凝望著他,緩緩開口:「你是誰?」
女孩輕柔獨特的嗓音,帶著幾分迷網。
「邢溟頤。」坐在床邊地上,擠了個笑容在臉上緩和她在陌生地區的不安。
但說真的,他現在一點也笑不出來,在面對清醒的她後,笑容就像奢侈品一樣,牽動不了。
「………」她用認真又好似發呆的臉龐直盯著溟頤,卻不說半句話,被人這麼盯著看的溟頤,亂不自在的眼神飄忽不定,現在他只期望炎單杰快點起來,解救他脫離這個困境。
不擅人際關係的溟頤,根本不知道話題該怎麼找,通常都是炎單杰在旁邊化解尷尬,才不會使場面變的那麼難看,不然以他爆躁的個性,沒多久就與對方不歡而散了。
他突然明白炎單杰在身邊的方便,雖然他顏面神經失調,但其實他又吵又囉嗦的。
少女輕輕撥動掉落前額的髮絲,動作呆滯的順抓起那頭銀髮,有些慌張的抓著溟頤的手。
「有、有鏡子嗎?」
「咦?」突如其來的要求,溟頤雖有些愕然,卻也想的單純,將她的舉動歸類於女孩子不喜歡剛睡醒被別人看到,更不用說是陌生男子。
這點是他以前的女朋友說的,只不過理由有些偏頗,那時對方是用哀怨的語氣對他說,他的長相比女孩子還好看,在他身邊得時時刻刻都保持光鮮亮麗才行。
那時他實在不明白,也很厭煩的覺得在這些女人眼中,如果他真的是個外貌協會的話,那早成為一個自戀狂,誰都看不上了吧?
他不像炎單杰這麼沒節操,不是每個跟他告白的女生他都會接受,他都是很認真的在跟對方交往,不過總是以類似的理由分手收場後,他就不再跟女孩子交往,也更不用說他那男生告白比女生多的輝煌歷史了,只有『悲慘』兩字能形容。
他寧願光混一輩子啦!
想遠了。
溟頤隨意拿了枚鏡子給她,順便看炎單杰醒了沒。
女孩對著鏡中的自己慌恐的瞪大雙眼,好似看到妖怪般的驚恐,這讓溟頤疑惑的看了一眼鏡中那倒映出的她,並關心幾句。
「怎麼了嗎?」
「頭髮……」她拉著自己的頭髮驚慌的神色讓人介意,皎潔的麗容輕皺起眉目,壞了她那張漂亮的臉。
「很漂亮的頭髮,銀白色的……很適合妳。」溟頤從容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從第一眼看到起,他就覺得白色很適合她,高尚、純潔,連同那份冰冷的默色,十分祥和。
「適合……?」女孩呆然的看著自己的頭髮,她不了解在發現自己頭髮的那一瞬間的震驚是什麼,混亂的腦袋一片空白,若有似無的所有東西像賭塞起來了一樣,沉重的悶閉感。
什麼都沒有……
可是卻被眼前的清秀青年,一語點破他的不安,望著他淺淺的笑容,混亂的腦袋就會甸定下來。
剛剛還有些介意的頭髮,也瞬間消失,他的話讓她染起這是『她的頭髮』的肯定,雖然她罹不清這異樣的感覺是什麼。
「那個……」再度陷入沉默的兩人,溟頤輕咳一聲,從身後拾起被炎單杰放在桌旁,鏡面破碎不全的鏡子,問:「妳對這枚鏡子有什麼想法?」
女孩隨他的話認真的看了看溟頤手中的鏡子,淡然的回答:「很漂亮。」
「………」只有很漂亮而已嗎?連它為什麼破掉、為什麼要問她都不懷疑一下?溟頤無奈的輕嘆,在次偷瞄身後的炎單杰,他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卻見炎單杰那雙明朗的雙目,一看就知道他清醒很久了,只是不知從幾何時默不作聲,托腮的直看他們。
「既然你醒了不會早說喔!」溟頤一個爆栗使勁的砸在他頭上,氣憤難耐,他一定是刻意在那邊看他笑話。
「看著小溟頤傷腦筋的模樣,挺可愛的,不知不覺就……」果然興趣差到不行的炎單杰,即使被揍也依然冷靜自持的繼續調戲溟頤;「而且,小溟頤很難得用這麼溫柔的表情對女孩子說話,很有趣。」
「找死啊!我一直很溫柔好嗎!」自誇的話,從不是她會講的,所以一說出口他便面紅赤耳,為了掩飾,再度一拳揍向炎單杰。
「小溟頤誇耀自己是你那張薄薄的臉皮學不會的東西,別逞強。」了解這點的炎單杰感嘆的搭著他的肩,安慰道。
最後,小溟頤第N次成功被炎單杰給惹火。
拼命閃躲溟頤憤怒的鐵拳的同時,他不忘觀察床中人兒的反應。
從她清醒後,依然沒什麼可疑的變化,反而是從她清醒後,她所處的空間有一股清淡甘甜的純淨,原本這感覺在她昏迷時得很仔細的去感知,現在卻可以隨意感受到,即使很少量也很不安定。
不過這器場對溟頤身上這種會吸引過多妖異靈體的體質來說,其實是好的。
那是一種淨化的空間,待在她身邊會讓人身心都感到清朗。
只是讓他不解的是……
因為太過專注解析了,正臉被看似有機可趁的溟頤一個抱枕打個正著,還不夠的在後腦補上一拳旋轉的扣拳。
「唔哦哦哦───咬溟吟~~搞痛~~~~~」哀嚎的聲音被抱枕吸收,求助無門的拍打著溟頤的手臂。
「知錯了吧!你這混蛋!」溟頤將他壓倒在地上,在補上一腳踹在他肚子上,才稍稍澆熄他心頭的怒火。
「咳~小溟頤你真的很不知道手下留情。」攤在地上炎單杰,氣虛的說。
「對你,不屑!」對他比了個倒拇指藐視的手勢後,樓下傳來刑媽媽的聲音。
「小溟頤、單杰起床就快點下來梳洗吃早餐上學嘍!」
「啊啊──時間……」撇了一眼時鐘,確實該動身去上課了,今天第一堂課是不好惹的教授,絕不能遲到。
不過事情卻什麼也沒處理。
「嘖,浪費時間。」溟頤不耐煩的抓著頭,看著一直默然坐在床上看他們耍寶的女孩,對炎單杰說:「先讓她留在這裡吧,回來在解決。」
「啊啊──可以,沒意見。」
「………」溟頤意外的用狐疑的目光看著炎單杰:「你何時變的這麼好說話?」
他剛剛是抱著會被反駁在吵一架的心態問的,沒想到炎單杰的反應卻是如此泰然,跟他昨晚有些激動想罵他到臭頭的模樣,背道而馳。
「嗯~~就安全鑑定過啊。不要哦?」聳聳肩,心裡有點受傷自己的關心每次都被小溟頤曲解。
「鑑定?你……趁我不在對她做了什麼嗎?」瞇起危險的目光,瞪著炎單杰。
如果他敢亂來,就宰了他。
準備好備戰姿勢的溟頤,在炎單杰坦承他的惡性後,會在次毫不留情爆打他一頓。
「喂喂喂,你幹嘛?別亂來,你今天打了我多下。」炎單杰止住向他過來的溟頤:「我甚麼都沒做,你到底在衝動什麼?」
這句話確實成功讓溟頤有點充血的腦袋冷靜下來了。
「………」
確實,他到底在激動什麼,他也不明白,就只是有點……不能接受?
皺緊眉頭,按壓眉間,揮揮手說:「抱歉,大概是沒什麼睡,有點暴躁,外加……」
「外加什麼?」
「沒事。」
止聲,對於那段不知明的影像,他不想說出來讓炎單杰瞎操心,而且如果他說了,這個女孩絕對不可能留下來的。
不管炎單杰要用什麼方是趕走她,他現在都不想讓她走。
陷入沉思的溟頤,炎單杰雖然有些擔心,但他隻到追問並沒有效果,溟頤的硬脾氣他還是知道的,只能等他自己想說,況且他覺得現在這樣並沒有什麼危險,也就由著他了。
「我先下去了,我們用掉太多時間了。」撫亂溟頤的頭髮,被瞪了一眼後,炎單杰心情愉悅的下樓。
房間中,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在一旁乾瞪眼。
溟頤搔搔頭,苦著一張臉:「讓妳見笑了。」
女孩還是用那雙美麗的眸子認真的看著他,良久才回以一個淡然的微笑。
這一刻,溟頤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
她的笑容並不燦爛如陽,反而陰柔如月,她從裡到外都給人清柔的感覺,很舒服卻也令人……心疼。
「那個我……」
「小溟頤,你還在拖什麼?快下來呀!」炎單杰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打斷溟頤想說的話,咬咬牙對樓下不爽的回道:
「等下啦!」
無奈得嘆口氣,再次正眼面對床上的女孩:「我現在得出門了,大概會晚點回來,妳能……暫時留在這裡嗎?」
他不希望她離開,卻也沒什麼資格可以限制他的行動,所以問的有些請求。
只見他露出迷惑的表情,卻也輕輕的點了個頭,這讓溟頤很開心,也發現從最初的慌張,到冷靜下來後,她話很少、很安靜。
「那妳能告訴我妳的名字,不然不知道該怎麼叫妳。」
當溟頤問出這句話時,床中的女孩身子輕顫了一下,表情變得更加深沉的茫然,雖然覺得奇怪有點介意,不過樓下的人又在催了,為了制止炎單杰吵死人的嘴,他只好先放棄這邊。
「回來在跟我說吧,再見。」
揮手道別後,目送他離開獨處一室的女孩口中喃喃自語:「名字……我?」
低垂著頭,環抱著雙膝,將自己曲在一小角的女孩,顯得特別無助孤寂。
「我說你,剛剛一定是故意的吧!」站在炎單杰腳踏車後座的火箭炮上的溟頤對剛剛一直擾亂他說話的炎單杰抱怨。
「嗯?小溟頤你說什麼?我聽不懂。」選擇裝傻的炎單杰,想當然耳,兩隻耳朵被溟頤轉了個一圈,讓騎車的炎單杰痛的差點摔車。
「小溟頤這樣很危險啊!」發紅火辣的雙耳,炎單杰哀怨的說,溟頤卻只是不悅的哼了一聲,不在理會他。
他只能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雖然確定那人無害,但心中那份疙瘩並不能完全放心下來,還得再觀察一陣子再說。
不過說真的,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傷腦筋啊……
當今天的課上完一半,下午還有兩節的午休時刻,炎單杰的父親傳了一封簡訊給他。
「啊,慘。」
「怎麼了?」吸著牛奶的溟頤問,將頭湊過去。
「工作,下午得請假了。」炎單杰癱軟的趴在桌上,搖搖手說。
所謂的工作,就是炎家代代相傳的除魔。
現今以是科技時代了,降魔除妖什麼的不科學說法,早以沒什麼人在輕信了,不過就是因為這樣對於地縛靈、失落的神祇和家族的祖先、冤魂等等,變得不相信他們的存在,這只會讓另一個世界的靈們暴戾,而搗亂生活,偏激惡劣點的還會害人,這種完全不是科學能夠處理、理解的。
而炎家是大有聲望驅魔世家,很多人將炎家當宗教般崇信,在這個神魔不信邪的年代,他們靠著代代相傳的老本行,確確實實的鞏固信念傳承下去,才會有現今的地位。
在各個地區都有炎家的分家,但他們並沒有所謂固定的本家族首,他們是靠著每代傳承的孩子靈力強弱來決定誰,才是可以驅使所有炎家動員的『本家』。
剛好,在這一代中最有能力的就是炎單杰,甚至是比以往更盛更純正的存在。
對於這項規定,炎單杰常常不知所以然的抱怨著這項規定到底是對還是錯,那種一出生就注定被困住的人生,沒有選擇權利,而且明明還是個孩子,所有人卻對他畢恭畢敬的,甚至還有些人會夾帶著挾怨的目光和許多傷人的閒人閒語。
從小就備受矚目,也有人帶著幸災樂禍的虛偽看他的失敗,沒有自由玩樂的空間,飽受壓力神經緊繃的他,曾經不只一次逃離那個家。
直到他,遇見了溟頤。
遇見能讓他下定決心,當個驅魔師的契機的人。
「诶?那、那個女孩怎麼辦?」聽到他下午要請假,溟頤第一個想到的是還在家中的女孩。
「只能請『溫柔』的小溟頤先照顧啦!」聳聳肩,蠻不在乎的說。
「我?我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啊!」又想爆打他一頓的溟頤,眼中噴著火花死瞪著他。
「聊聊天,多了解她,應該不難吧?你不也想知道她的來歷。」
「………」溟頤摀著發疼的頭,跟著趴在桌上:「我總有一天要砍了你。」
「哈哈,我期待著。」
兩個風雲學校的資優生,雙雙趴在學生餐廳,必定引起周遭人耳目,不過此刻兩人都沒心思去管了,反正形象什麼得從來沒在兼顧。
那並不重要,重點是他們該面對的麻煩。
兩人各自無奈的嘆口氣。
終於結束下午的課,立馬回到家中的溟頤,急切的回到自己房間,當他見到那麼銀白色的身影還在床上時,先是鬆了口氣,才想到……
「妳該不會維持這個姿勢做了一整天吧?」溟頤驚愣的問。
床中的女孩依然曲捲著身體坐在床上,當聽到他的聲音時,才有所反應抬起頭來。
「妳還好嗎?」溟頤擔心得來到她身邊,觸碰她的額頭,看看她是否有發燒,心裡雖然清楚她跟人不舒服的樣子也許並不一樣,但還是習慣性的摸著額頭。
「希薇雅……」
「嗯?」女孩低喃的聲音傳入耳裡。
「希薇雅,我的名字……我只知道這樣。」
咦!?
此刻,在沒人發現的角落裡,閃爍著冰冷的藍光。
鏡子破碎的碎片,共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