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完村上春樹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已經很久沒有在讀完一本書之後，在重新思考整理之前，就有一種發自內心「嗯，我想我可以了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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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愛她們，非常愛，而且非常珍惜，正如妳所說的。不過我知道──這樣是不夠的。我有家庭，有工作。我對兩方面都沒有不滿，到目前為止，我想我兩方面都很順利。我想甚至可以說我很幸福。不過，只是這樣還不夠。我知道。自從一年前遇到你之後，我變的非常清楚。島本，最大的問題是我欠缺了什麼。我這樣一個人，我的人生，空空的缺少了什麼，失去了什麼，而那個部分一直飢餓著，乾渴著。」』
『「跟妳在一起，我才感覺到那個部分滿足了。而且滿足之後，我才第一次發現，過去的漫長歲月，自己是多麼飢餓、多麼乾渴。我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那樣的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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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自己擁有什麼，擁有多少，即使在別人眼中的你是多麼富足，人的內心還是渴望著另一個世界。由於渴望，因此不斷想像著，如果可以怎樣怎樣，那麼我一定可以如何如何……另一個世界裡，有一切我們自認欠缺的部分。可能是一件事、一件物品、或是一個人成為我們心中「另一個世界」的寄託，一但遇上一點可能發生什麼的蛛絲馬跡，想像便無止境的延伸，欠缺的部分逐漸被誇張地擴大著，於是我們感到越來越飢餓、越來越乾渴。
總是在理想和現實之間拔河，慾望對抗著理智。在其中一方越加壯大的同時，我們信誓旦旦承諾可以放棄另一個。再怎麼反覆思量，也不過是陷入循環往複的掙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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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有些東西想還是不要碰比較好，我想讓他完整的保存著。我到這裡來，或者不到這裡來。到這裡來的時候我就到這裡來。不到這裡來的時候──我就是在別的地方。」
「沒有中間噢？」
「沒有中間。」她說。「因為，中間性的東西不存在啊。」』
『「看著妳，有時候會覺得像在看一顆遙遠的星星的似的。」我說。「看起來非常明亮，不過那光卻是幾萬年之前發出來的，那或許是現在已經不存在的天體之光也說不定。不過有時候，那看起來卻比任何東西都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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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讓一切變得朦朧，美麗的可能性就比較大。遠遠的想望常常比真實的接觸要來的真實，即使實體距離我們很遠很遠。島本是阿始的想望，阿始是島本的想望，他們在彼此身上發現自己所欠缺的與相似的。因為部分的相似，所以互相靠近。當他們相互靠近，那欠缺的部分就會被慢慢填滿。詭譎的是，這樣的填滿並不能帶來永遠的安定與寧靜，現實中依然有太多不得不面對的、更真實且具體的部分，是無法輕易被捨下、被抉擇的。即使阿始對島本說「我再也不要失去妳」、「我已經下定決心了」，這話只是因為島本在他身邊，當下的確定感引發了承諾永遠的錯覺。一但島本離開，阿始回到生活的常軌，這樣的承諾就變得不肯定，需要重新考慮了。
當所想望的東西逐步靠近，其實恐懼的感覺多於喜悅──「我真的可以嗎」、「這真的是我要的嗎」、「會不會後悔」、「會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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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始啊，你好好聽我說。」過了好久之後島本才說。「因為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請你好好聽。就像剛才也說過的，對我來說中間性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所以你要嘛就是全部接受我，或者不要我，只能有其中之一。……如果你不願意我再離開的話。你必須接受我的全部。我的事情從頭到尾全部接受。我跛著的腳，我所包含的東西的全部。而且我也可能要你的全部。全部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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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擇」這件事本身是絕對的。然而放棄並沒有那麼容易。當我們認為「我可以」的時候，其實還有很多的原因讓我們認清其實什麼都「不可以」。沒有「中間性」的抉擇讓人惶恐。就像走在一條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上，如果一踏上就不能再回頭，剩下多少人有勇氣往前進呢？
可是生活中偏偏就有這麼多這樣的抉擇，不是A就是B，選了其中一個，就必須永遠放棄另外一個。如果可以安定，那麼，你還願意冒險嗎？
只好不斷矛盾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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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那個一樣。這個世界就跟那個一樣啊。雨下了花就開，雨不下花就枯萎。蟲被蜥蜴吃，蜥蜴被鳥吃。不過不管怎麼樣，大家總有一天都要死。死了就變屍體。……這是一定的道理。大家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活，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死。不過那都不重要。最後只有沙漠留下來。真正活著的只有沙漠而已。」』
『「大家都要一一消失掉，我想。有些東西向被切斷一樣卡一聲消失，有些東西需要花一些時間像雲霧一樣慢慢散去。」
「然後只有沙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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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多的困惑之後，突然有一天，我們不想再痛了。於是決定不要繼續這樣下去。不要再思考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只要順著原本的軌道走下去。
回到最安穩的避風港，沒有冒險、沒有不安，也沒有激情，沒有那種「想念的要死掉」的感覺。但是身邊有習慣的人事物，至少不再孤單。
小時後，總是把最喜歡的那顆糖留著捨不得吃，藏在口袋裡就是一種安全感，偶爾探手確定糖果還在，也就滿足了。人越長越大，事情就變的越來越複雜。不能任性，不容許自私，而且那麼害怕脫軌。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常常想起小時後，趁著大人午休的時間，一個人背著包包去流浪。選定一個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知道前面有什麼，不知道疲倦，不知道什麼是危險。就這樣一直走，走一整個下午，偶爾鑽進路邊一家小店晃一圈，身邊的東西都好好玩。走著走著，我想像著自己就要開始流浪了，也就真的有了流浪的感覺，連路邊的流浪狗都多了憂鬱的表情。
雖然最終還是要回頭。雖然免不了招來一陣質問，「沒有。」我不願說明。短暫的脫軌是我一直藏在心裡的秘密。
不管是阿始還是島本，心裡都有個空白填不滿。人來到世界上，本質就是孤獨，在長大的過程中慢慢學習融入群體，有人學的比較好、適應的比較快。也有人試探的很慢，遭遇了更多一點的挫敗。也或許是運氣好壞的關係，總之，用各種不同的方式活著，也用各種不同的方式死去。我們都漸漸地習慣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甚至去配合了別人的方式或是接受別人所支配的方式。
然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想去一個地方，總是在找時間。
有一個夢想，遠遠的遙不可及。
想要一個人，藏在心裡說不出口。
我們開心的笑，再也不感到孤單。只是，沉默的時候，會不小心想起來──有個地方一直沒有時間去。有個夢想似乎永遠不可能實現。而那個來不及好好珍惜的人，不知道現在過的好不好……
於是，我們一個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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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黑暗中，想起降落海上的雨，想起廣大的海上，沒有任何人知道正靜悄悄地下著雨。雨無聲的敲著海面，連魚兒們都不知道。
直到有人走過來，悄悄把手放在我背上，我一直在想著那樣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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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們漸漸明白，所謂的空白，並不能期待另一個別的什麼來填補。只能靠自己慢慢去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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