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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05更生日報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再轉頭看看她，打轉的淚珠終於滑過憔悴的病容；兩雙眼睛在淚水中相望，誰也不願先移開彼此關愛的眼神。

 

半夜，我住進病房；天亮後發現，這是內科重症病房，門口就是護理站。睡我對床的是一位八十多歲老人家，罹患胃癌，剛做完氣切；睡我隔壁床的病患拉起布幔，不與人來往，也沒聽過他的聲音。

 

有一天我在走廊散步，遇見隔壁床病患的看護，聊起了他──他和我同齡，長得高大帥氣，擁有成功的事業、美麗的妻子和兩個上大學的兒子。正當他一步步走向事業的顛峰時，腦瘤將他擊垮了。

 

回到病房，我和妻子走過布幔向他問候。他的頭因為腫瘤，大出常人頭顱的兩倍，頭皮布滿青色血管，兩眼突出，頸部有著氣切的小孔。看到這樣的面容，很難不聯想到「猙獰」這個形容詞。

 

天又亮了，起床時在地板上撿到一張寫滿娟秀字跡的紙張；「還愛我嗎？」「愛！」「會記得我嗎？」「忘不了的！」

 

想像昨晚夫妻倆在寧靜的病房裡沙沙作響地「談情說愛」，這封「情書」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恩愛，也有說不盡的無奈。

 

花開花落是自然法則，然而，走向生命的終點卻是悲欣交集，難以割捨。

 

「多久沒下樓去了？和太太下去走走好不好？花蓮的日出很美喔！」我握著他的手向他建議著。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再轉頭看看她，打轉的淚珠終於滑過憔悴的病容；她沒有躲開。兩雙眼睛在淚水中相望，誰也不願先移開彼此關愛的眼神。

 

不久，他美麗的妻子陪他走出病房。

 

向他說了兩聲加油，猙獰的面孔露出了靦腆的笑容。看得出他是多麼的興奮，一手緊握著嬌妻的手，另一手向我揮著再見的手勢。

 

我和妻子尾隨深情款款、相互倚靠的他們一起下樓，我感覺到麻木的左手裡多了一隻溫暖的小手，轉頭時，我看到妻子含淚的眼光。

 

出院時，我跟他約定兩星期後複診會過來看他；後來當我依約來到病房，護士告訴我，我出院當天下午，他就病危出院回家去了。

 

站在樓梯口，我彷彿還看到他和她緊緊相牽，一步步小心地下樓，猙獰的面孔泛著興奮的紅霞……。※

 

2012-05-05更生日報